当社恐人鱼被迫在末世高冷求生(108)

　　昏暗的房间内部开了两盏灯，走廊的喧嚣隔着门板传入室内变得模糊不清。长长的会议室中两排人面对面坐着，为首的中年男人衣服沾满泥土，脸色疲惫。他一手揉着太阳穴，眼神犀利的盯着坐在侧面的人。
　　“我和师傅去田里办事，我之前很少见过这种农作物，就好奇的戳了一下麦苗附近的土壤，”花沐的视线垂下来，恭敬的看向桌面。他的语速很慢，正在缓缓组织语言，“结果它陷下去了。
　　“我不知道它们本来的生态环境是怎样的，但是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对劲，尤其是地面冒出难闻的水之后。”
　　“你怎么就确定难闻的水不是肥料水呢？”
　　花沐突然眼神飘忽，心虚的别开眼：“因为在我摁下去之后感觉有点黏黏的，就揪出来了几根麦苗，下面的根一碰就断。之前师傅让我见过正常的小麦根部，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赶紧把他叫过来。”天知道他只是想尝试一下从未吃过的麦苗的味道，谁知道发现了底下的酸水，吓得人鱼直接蹦了起来。并立即发誓再也不随便吃外面的食物……啊不，是事物。人鱼严谨的想道，骨碌碌的眼睛又悄悄看向了坐在末尾的夏逐君。
　　为首的男人沉吟一声，道：“派去检查的人回来没？”
　　在得知消息之后他们立刻派出了几支小队，前往周围已经开始恢复生态的废墟，按照他们的速度，这个时间应该能有一个来回了。
　　“王处，还没，估计还要等一会。”
　　“催一下，”王处站起身，环视着房间内的十余人，冷静的声音奇迹般地安抚下他们焦急的心情，“外面清场，消息封锁，不允许泄露给工作的居民。粮食安全至关重要，如果基地的粮食消耗完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严齐，路修好了吗？”
　　末尾的男人正襟危坐，脸上满是疲惫，黑眼圈挂在眼睛下面，看起来几乎可以立即昏睡过去。听到点他的名字后严齐起身回答：“报告，已经修好了，路两侧加装防护网和岗哨，可以保证货车安全有效地通行。”
　　“好，以防万一，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了。将目前基地空余的货车派出去，运送储备粮。”
　　储备粮是和平时期储藏在安全地点的粮食，就是为了防止特大灾害和战争的发生而造成的粮食短缺问题。王处还要说话，外面突然一阵急声敲门，他抬手道：“是不是人回来了？”
　　冰块脸打开门，一个满身泥泞灰头土脸的人冲了进来，男人身体颤抖，被绊倒后直接就地坐下，不等他的问话就气喘吁吁道：“王处，外面……外面的城市也出现了。
　　“我们去了管辖下的几乎所有的废墟，无一例外，植物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枯萎，不过外面目前的阶段最多是叶片凋落，咱们这里的情况是最严重的。”
　　将背上的包甩下来，里面滚落了十几个透明包装袋，装着满满的泥土和植物。一旁穿着朴素的几个老年人连忙将土壤和植物接过来放在一旁的箱子里，紧接着迅速前往实验室进行研究。
　　王处大概要讲什么与这些有关的重要机密，冰块脸走上前将房间里的多余人员请出去，花沐回过头，遥遥望见夏逐君眉头紧皱的表情，原本平静的情绪突然被丢进了一颗石子，水潭不住的惊起涟漪。花沐看向前方，突然感觉内心泛出一股难言的感觉。
　　他好像和这些人类共情了。
　　来到人类基地这么久，他好像从未真正感同身受过这种焦急的情绪，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试图在迷茫的前路中寻找出一丝生机。
　　人鱼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土地种不出粮食的重要性，他生活在深海，周围是随手可取的食物，即使有时候想吃点其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需要废这么大力气去播种。人鱼生于海洋，取自海洋，最后又归于海洋。所以当他发现作物出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回到海洋里。
　　但是海洋现在也没有什么了。
　　花沐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身后是四散的人群。他离开了那里太久，发现自己已经快要遗忘那里的现在了，曾经的五彩斑斓被毫无生机的灰白覆盖，人鱼抬起头，积雨云飘在头顶，空气愈发沉闷，哥哥告诉他的和没有告诉他的，突然在心中穿成了一条线。
　　灰黑的云层下突然亮起闪电，惊雷从天边传来，闪烁的白光携带着雨滴从天空降落，浓厚的水汽裹挟海洋的气息，却夹杂着一缕无法忽视的衰败和悲伤。
　　那是独属于海洋的哀鸣。
　　暴雨猝不及防的倾盆而下，花沐突然奔跑起来，隐匿在法术下的伪装仿佛要冲破束缚，长发被雨水打湿，人鱼无所顾忌的跑在空旷的路面，风发出呜呜的嗡鸣，他知道这是檐角的歌唱，大雨之下一切都模糊不清了，他喘着粗气，奔向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方向。
　　十楼天台。
　　蓝青迎风而立，滂沱的大雨砸下一朵朵透明的花，他伸出手，雨滴在手心不断汇聚，水球愈来愈大，模糊的视线彻底将这一诡异的情形遮盖。蓝青将水向前方挥去，聚集的水球在空中炸裂，闪电之下，蓝鲸的蓝色冷漠，仿佛这一切的天地和人群都与他无关。
　　听到锁链晃动的声音，蓝青侧身回头望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人鱼熟悉的身影。小人鱼推开生锈的天台门，他浑身湿透，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整个人狼狈不堪。
　　蓝青无声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心疼。将他周身的水扫去，蓝青垂眸看向他的发旋：“你怎么过来了？”
　　花沐将脸颊处留下的水珠擦去，难过道：“哥哥，你在瞒着我什么？”
　　蓝青弯下腰看向他的眼睛，瞳孔深处透着幽蓝的电光：“你猜到了什么？”
　　“海洋现在无法立即恢复，鱼群都消失了，如果作物停止生长，那人类又会剩下什么呢？
　　“这场灾难持续了太久，但它和我们究竟有什么关系？等到植物失去生机，前路迷茫没有尽头，人类还会试图拯救海洋吗？”
　　蓝青：“海洋不需要人类的拯救，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别去破坏。”
　　“哥哥，我想知道真相。”
　　花沐眼底充满了悲伤，他无法相信自己推算出的结果，面对着这庞大的废墟之城，他发现自己现在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哥哥，我之前并没有将病毒真正的放在心中，因为我下意识的就知道它不会伤害我。霜诺曾经告诉我，如果人类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那他们又如何能够反抗。病毒的出现还能说是偶然，但人鱼的体内含有能够制造出疫苗的抗体，现在植物也要枯萎了，它们的关联太过紧密，仿佛要逐步吞噬陆地上的生命。哥哥，我们真的还能够旁观吗？”
　　蓝青看着他，多年的陆地生活在海洋中的巨型生物身上覆盖了一层温和的薄膜，但在薄膜裂开之后下方的真实依旧是未曾变过的冰冷：“人类的消失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
　　“但人鱼的生活太过安逸，一个物种如果没有竞争或者是威胁，会更加迅速的被其他物种吞噬，最终走向灭亡。哥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来到陆地这么久，一定懂得这个道理。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霜诺告诉了你什么？”
　　花沐看向他刚刚抛出水球的地方，那个地方聚集起一处小小的水洼，蓝青叹息道：“你真的很聪明。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花沐，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病毒和人鱼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已经习惯了和平的生活，根本不会主动制造这一生物武器。更重要的是，人类和人鱼的发展放向大相径庭，病毒是科技领域下才能够制造的事物，我们待在深海专注于修行，从未想过要使生灵涂炭。”
　　花沐惊讶的看着他，瞬间便想通其中的关窍：“难道……”
　　蓝青轻轻揽住花沐的肩膀，低沉的声音融化进蛛网般的雨中世界：“它们会自己寻找产生这一切的罪恶之源。”
　　浓厚的水汽裹挟着白雾侵袭肉眼可见的一切，花沐抬起头，视线落向雨雾下影影绰绰的大楼，人群如同蝼蚁般散到各处，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突然，人鱼敏锐的在熙攘的人流中识别到那一抹颜色，人类疑惑的转头环顾四周，拒绝掉几个试图同撑伞他一道走的人，在发现没有熟悉的人影之后便充满期待的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