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神(9)
山神体内属于海族与冷血动物的那几股血脉都沉入冬眠,其他平日里不怎么显现的兽类灵息就活跃了起来,头上的犄角变成一对毛绒绒的兽耳,下半身也从触手变成人形,还长了一条蓬松巨大的狐尾。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为适应天气而变化体态而已,但祭品却稀奇地不得了,整日把那狐尾抱在怀里取暖,连之前那窝货真价实的小狐狸都失了宠。
那日海里的表哥再度来访,差点被储食归来的山神再一次扔下山,幸而他手快,赶在山神动手的前一秒拿出来海神托付的亲笔御书,刷地一声举在山神眼前,信封上的金色火漆在日照一闪一闪反射着金光。海神毕竟是山神的父亲,他看清那信封后收起了进攻的动作,接过来三两眼看完,随后用族语与这位堂哥交涉许久,最后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堂哥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不过对于两人来说,他满意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临走时留下了许多特产,诸如深海中用来照明的夜明珠、直接用内力烘干的海鲜干贝,还有一瓶海盐,很大程度上丰富了祭品的菜谱,日日无事就窝在室内生火烤肉,然后你一口我一口地与山神分享,日子悠闲快活,实实在在有几分避世隐居的快乐。
不知不觉开始临近春节,每一天醒来都感觉比前一天更冷,祭品掀开厚重的门帘眺望,看到山下的河面都结了冰,远处的侗村张灯结彩,比起前几日热闹不少,显然是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过年啊……
他有点恍惚。
他被献给山神的时候是初夏,那时候才过了春节不久,娘亲给他的绣的带福字的小囊袋被他攥在手心里偷偷带着身边……没想到转眼又迎来一个春节。
山神很好,但他也时常想念娘亲,想念娘亲给他纳的鞋底绣着小小的安字,想念娘亲给他的馒头里偷偷夹了一小块肉。
其他人对祭品不好,娘亲就用自己的方法偷偷补偿给他一点偏爱,也是因为拥有娘亲的庇护,他才得以平平安安长到十七岁。
被献给山神那一天,全村人都到庙前见证,只有母亲没有到场,她为她的大儿哭干了眼泪,丈夫不让她拖着病躯去见儿子最后一面,这成为长久的遗憾梗在两人心头。
不知道娘亲如今身体如何……
祭品觉得自己思念成疾,竟产生了幻觉,仿佛看见娘亲的身影出现在山下,总是温言柔语的声音带着无助与着急在山林里回荡,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安儿——安儿——”
山神从后面拥住他,为他暖暖被寒风吹冷的身体。
“见她?”简短的询问,祭品听懂了,山神在问要不要带他下去见她。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僵着身子没有回头,生怕打破了眼前的幻境似的,脑子里堆满了问句:是幻觉吗?是真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可以见吗?又好似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把哪一句说出口。
片刻后他才呢喃问到:“我……想见她。”
山神取来斗篷把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抱在怀里。
祭品沉默得不正常,山神探手去摸摸他的眼角,却是一片干燥冰冷,什么都没有。
把祭品送到山脚下,还隔着一段距离山神便离开回避,倒不是识趣地不打扰,而是他非人类的姿态不适合见外人。
临走前摸了摸傻站着不知道迈步的小宠物的头,轻轻把他往前一推,把他往那妇人的方向送了两步。
祭品一步一踌躇地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背后走,一声声的呼唤还在继续,跟砸在他心上一样,让他又痛又酸,压得喘不过气。
“安儿——你在哪——”
颤抖的双腿最终在五步远的距离彻底用光了力气,祭品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妇人听到声响回头的那一刻,梗在喉间许久的回答终于被喊出口:
“娘——!安儿在,安儿在这……”
话未说完,泪水已经汹涌而出,瞬间湿了满面。
蔡氏嘴角的弧度还未来得及扬起,身体已经扔了手中的包裹几步向前,一把把瘫在地上的儿子抱在怀里,颤抖的手紧紧拥着他单薄的背,眼泪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安儿!我的安儿!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娘——娘——呜呜……娘亲……”
祭品哭得喉咙发硬,却还是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颤抖的声音里盛满了委屈与思念,仿佛要把分开的这些日子都补回来。
“安安不怕,娘来看安安了,娘来了……”
妇人也泪流不止,却还是低着声安慰,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怀里人的后背,惹得祭品哭得更凶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至亲之人的环抱更暖,再冷的风也吹不散相拥间感受到的彼此的温度。
祭品从未想过此生还能与母亲再次相见,埋在久违的怀里哇哇大哭,哭得脑袋发胀,一会觉得上天还有在爱着自己,一会又害怕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只能无助地抓紧娘亲的袖口,说什么也不肯放,仿佛自己不是还是六岁那年的模样。
严冬的一片皑皑白雪中,母子两人抱头痛哭,许久都不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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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15号零点就不能登上了?咱也不知道,总之早点更新。
接下来就暂且Wb(十三把剑)相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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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 离别
哭过之后,激动的心情稍加平复,这才察觉到冷意,两人脸上的泪几乎结冰。
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擦干眼泪,祭品把蔡氏带回了山洞,冰冷的身子在篝火旁慢慢回暖,他挨在娘亲身边,一边烧热水一边问:
“娘亲何以突然孤身涉险来找安儿?”
“自从听知你还活着,娘就日夜牵挂安儿,日日想你有没有吃饱穿暖,夜夜想你会不会遇到危险。”蔡氏摸了摸祭品的头,“今日你父亲带着鸢儿旭儿去临村赶集,我就想着来河面上远远看你一眼,可也不知道上哪找你,一没注意就走深了……”
“听知?娘亲从何处听知?”
“那次旭儿被送走,回来后吓魇了,在家哭闹了两天。后来他偷偷告诉为娘,说在山里见到了……见到了你被怪物压在地上打架,你被打得直哭……”
祭品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
蔡氏毕竟也是生产过三个孩子的人,见他如此,又结合小儿的描述,心中原先的猜想更加清晰了些,抿了抿嘴,最终只是模糊地问道,“安安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如何?有没有危险?吃喝如何解决?要不,要不偷偷跟娘回村里吧?”
祭品眼睛一湿又要落泪,拉起蔡氏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低头轻声说:“娘亲您放心,我在这里吃喝都不愁。村里的人若是见到我回去,必定不会饶过汪家的,安儿这辈子没为娘亲尽孝,不给家里添麻烦已经是安儿的福分。”
“况且……山神大人对我很好,没有打我,还抓狐狸给我当宠物。”他指着角落里挤在一起睡觉的几团毛绒,又继续说道,“我每天都有吃饱穿暖,在这里也没人会对孩子的天生缺陷指指点点。”
蔡氏向来知道汪家对祭品不够好,听到他这么说,愧疚地沉默片刻,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是爹娘对不起你。”
祭品摇头,“汪家养我到十七岁,最后也是迫不得已才放弃孩儿,孩儿从未有过怪责。”
母亲有点低落,道:“安儿,其实娘亲这次一定要来见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汪家要走了,离开侗村,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所以……”她说着又觉得心里揪成一团,疼极、痛极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手背上,“村里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汪家倍受排挤,你父亲就盘算着举家南下,搬到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扎根,鸢儿旭儿再过几年到年纪了,也好讨到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