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唱片(21)

　　啪——哗啦啦！
　　与玻璃破碎声交缠在一起，纸片身上的防护衣碎裂，掉落一地。随着一阵能穿破人类耳膜的尖叫声，那只巨大的怪物也同样发出咆哮。
　　李乐终于知道为什么指挥官先生要他出去了。
　　因为他的本体进不来。
　　也因为这栋楼可能因此就要倒塌了。
　　仿生人在地上翻滚几圈，勉强睁开眼，仰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庞大生物。
　　比起他们来说，人类的体型可能还不如一只猫，阳光反射，他晃了一下眼。随后才看清这只接近五层楼高的生物——巨大的头颅、流畅而长的躯干、巨大的尾巴、两条粗壮的大腿和两只稍微小一点的前爪。
　　身为地球上诞生的机器人，这个形态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因为这分明是一只……
　　“恐龙。”身后的纸片大声尖叫着：“注意，恐龙来了，恐龙已经登录地球——”
　　下一秒，巨大的尾巴再次拍下，声音随着尾巴的落下而停止。然而那条尾巴抬起时，扁平到完全吸在地面的两张纸片却又再次开始了尖叫。
　　“恐龙已经登录地球——”
　　“岚的舰队来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只巨大恐龙正在看着他。但对方实在太高了，他只能勉强看清那双巨大的，澄澈的蓝色眼眸。
　　李乐说：“我听到保护膜……或者叫防护罩的东西好像碎了。”
　　恐龙甩一下尾巴，将尖叫再次堵回去。
　　但是它们并没有受伤。接近二维化的身体即使在这种强度的重锤下，也能夹缝求生。
　　李乐晃晃脑袋，与地面的猛烈撞击好像让他有些接触不良。他站起身，抄起一旁玻璃门碎后，散落在地的不锈钢长扶手，狠狠往自己胳膊上一敲，扁出一个尖头来。
　　防护罩已碎。
　　仿生人走向那条巨大尾巴，尖叫声在耳边越来越大。狠狠将尖头贯入那颗跳动着的心脏。没有任何实感，就仿佛用针戳破一张纸。
　　恐龙安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
　　过了很久，对方不动了。
　　尖叫声停止。
　　主楼也同样摧枯拉朽般倒塌。
　　李乐愣愣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那只巨大的生物缓缓低下头颅。
　　半个自己那么大的清澈蓝色兽瞳倒映着他全部的身影。
　　李乐在心里悄悄问：“指挥官……先生？”
　　对方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随后一甩尾巴，扭头便走。


第15章 恐龙
　　李乐迷迷糊糊的，他跟着走出去好几步，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站在原地：“……算是曾经在地球居住过？”
　　巨大恐龙回过头来看他，这只地球小生物有点傻乎乎的，他只好用尾巴尖推着他往前走。
　　李乐也没压抑好奇心，悄悄伸手摸了摸，尾巴的皮肤很粗糙，可能是身经百战的缘故，轻轻摸上去甚至有种石头的触感。不过稍微用力压下去，又会呈现出皮肉专属的压感来。紧接着他想起来金头发观测员原话的后半句，又站在原地不动了：“……一小段时间？ ”
　　岚有点无奈，他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的尾巴一勾，将这只不足他大腿高的小骗子翻在尾巴上。
　　“抓紧。”他说。
　　没有什么反应机会，恐龙奔跑起来。
　　李乐赶忙抱紧。风一瞬间从他周身刮过，身体与尾巴贴合没有那么紧密的地方微微发凉，像是低空飞行。虽然他能感到指挥官先生已经很努力在照顾他，但奔跑时，尾巴作为一个平衡器官，还是不可避免地上下左右摇晃起来。
　　还好他只是一个机器人，不会晕车。
　　要不然脑浆都得给他摇匀了。
　　李乐适应了一阵，又悄悄抬起头：“你们不是灭绝了吗？”
　　岚：“……”
　　指挥官认真地岔开话题：“你曾经告诉我们，你是人类。”
　　李乐一开始没听懂对方想要说什么，直到突然想起自己打开的录像功能。
　　所以，刚刚那些纸片生物说的话，讨论的种族，岚都听见了。
　　仿生人眨眨眼睛：“我还没有上传给您……”
　　“只要我们之间还有连接。”岚说：“你存储的所有数据我都能实时收到。”
　　于是仿生人马上不说话了。
　　后半路异常乖巧。
　　-
　　“挞责，一个数量相当庞大的物种。”金发观测员反复看了几遍录像，评价道：“诞生在一个黑洞旁的中子星上，巨大的引力作用让它们在扁平化时，能够承受目前宇宙文明施加的最大力度。”
　　“不过如你所见，对付一张纸的最好做法不是压扁，而是捅破。因此他们还有一个特点，是在漂泊中学习得来的，只要稍微刺激他们一下，就会发出尖叫。”
　　李乐联想到地球里的生物，问：“吓退敌人？”
　　观测员不由笑起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但主要是通风报信。他们的尖叫不仅仅是人类耳朵所能听到的频率，其实同时也发出多重声波。只要在能传声的地方，他们的声音就能一直穿透到下一个接力棒那边。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担任着搬运者文明中传话筒的角色。”
　　李乐眨眨眼睛，看向一旁的岚。
　　指挥官先生正面对光屏，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线条与点映在他眼眸中，为淡蓝色的眼眸绘上装饰。这些排兵布阵似的东西跨越宇宙星球之间，每个点都象征着一块足以重击一个文明的太空碎石，每条线都联通着舰队所有行进道路。
　　而这些在他手中，又仅仅是指尖随意调动的点与线罢了。
　　仿生人觉得这很酷。
　　“但是在宇宙里，真空不传声吧。”李乐看不懂，转回头来。
　　金发观测员顺着他的视线放回来，表情有些奇怪，又很快恢复正常：“那只是人耳所能听到的声波无法传递而已。准确来说，气体等离子声波通过库伦力和电磁波共同作用在真空中是可以传播的。不过这很累，地球的确是他们目前最理想的地方，这也是他们想要占领地球当做新主星的原因之一。”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地球的氧气含量其实有些偏高。全是剧毒，也容易引发火灾。”
　　仿生人这才知道，原来除了数据，它们同样是抱着抢夺的心态而来的。
　　而对于其他生物来说，地球并不能算是一个完美的宜居星球。
　　李乐一时又想到恐龙问题。
　　事实上，从他被救出来，带回三号派出船的时候起，他就总在想这件事。与其说是感到神奇，更像是在无边宇宙中跨越时空，遇到千万年前的地球前辈。
　　身后咯嘣一声，拉回他的思绪，李乐回头。
　　医疗组的人充满歉意地挥挥刚从地球顺来的钳子，将电池放回原位。
　　和其他所有机器一样，仿生人很少会有生理上的敏感，其中对于李乐来说，电池就算是一处。
　　他不自然地动动腰，往前坐了些，尽可能让自己忽略后腰情况：“你们拯救人类文明，也是因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吗？”
　　金发观测员看一眼岚的方向，说道：“那也是九百多万年前了……换算成地地球时间，大概是六千六百万年前。这样的时间跨度下，大部分人应该都已经对地球没什么概念。”
　　李乐眨眨眼睛，盯着对方。
　　这让观测员再次快乐起来：“很想知道吧？看出来你很想知道了……走，这里太严肃了，咱们换个地方，我来告诉你一些人类不知道的，有关我们的故事。”
　　仿生人认真点头，刚想站起来，肩膀上就是一沉。他抬头，指挥官先生下巴和半张侧脸有些严肃。
　　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眸微微发光，岚说：“注意你的态度。”
　　什么时候过来的？李乐总会忘记他们意识体走路不会发出声音。
　　金发观测员摊手：“在我看来，机器人也好，真实的人类也好，只要有了智慧和人类文明，有没有肉体都能看成一个真实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