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面有什么(14)
一门之隔李昆宜就在外面,他压低了声音,也压抑着临界点的怒火,对林嘉木说:“如果你也跟我一样,那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林嘉木没回应,沈钦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头与猎人对峙在枪口下也不曾惧怕分毫的驯鹿。他脑中一时空白,本能地接上后半句话:“我转学到森高,只是因为想过几天平静日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的脾气就很好?”
“好啊,那你发脾气我看看?就上次那种?”林嘉木冷笑一声,挑衅地朝前一步,鼻子都差点撞上沈钦的。他的视线在沈钦眉间鼻梁来回,低声道:“感觉被欺负了?”
“那你倒是欺负我啊。”
沈钦呼吸一顿,咬紧后槽牙,手握紧了又松开。他突然抬手一把揪住林嘉木的衣领把人猛推了几步,怕闹出动静让李昆宜进来,还伸手在林嘉木后背垫了一下。
咚一声闷响,林嘉木被他推着抵在墙上。
“我希望你适可而止。”沈钦靠过去,咬牙切齿道:“你今天明明听到林檬说了那些话,明明知道这机会对元润来说很重要,你还那样跟元润说?
“喜欢谁你就自己去追,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元润又做错了什么?”
“你这么关心同学啊?”林嘉木接着挑衅:“我要是不呢?”
“你不?”沈钦眉头一皱,“那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想逼我转出森高了,你不我也没什么办法,那我就好好在森高待着,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嘉木果然脸色一变,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把手生生扯开,逼他后退一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滚出去。”
“那我也告诉你,”听他这话,明确了他的最终目的,沈钦此时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一抬凑到他耳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走的,不信你就试试。”
林嘉木这只不安分的野生动物好像暂时被镇住了。沈钦趁他没什么反应的时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整个人又恢复正常,还贴心地帮他把衣领整理得整整齐齐,这样一来,等李昆宜进来的时候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又问林嘉木:“哦对了,那天你也去大师那里干什么了?这件事你要是愿意交流的话,随时——”
“沈钦,”麻醉一过,林嘉木又苏醒了,爪子不安分地挠起来:“离我远点,各种意义上。”
消防门又敞开,李昆宜等林嘉木走后,才站在门口跟沈钦说:“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也没什么朋友,我和谢子瑜平时话都不多,所以我们相安无事。”
“他从来就是这样?”浑身都是刺,碰也碰不得,多看两眼都感觉人要起火。沈钦腹诽。
李昆宜笑笑:“你不说不觉得,反正……我也没别的意思,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对盘吧,你转来之后他有点像……有点像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了?我不知道这种形容对不对,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沈钦皱眉:“以前不这样?”
“我也觉得奇怪啊,你也不是咋咋呼呼的那种人。他好像比我们大两岁,今年本来要高考的,不知道为什么高一就连留两级。而且原来他是什么事情都不管的,也没什么好脸色,班里同学都很少跟他来往——哦除了张幼安,可能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季云峰吧。”
连留两级?林嘉木成绩也没差到那地步啊。
“他……算了,谢谢你,我知道了,你俩别担心,我不会和他起冲突的,刚刚就是找他说清楚一些事——我打个电话再回去,你先回去吧。”
沈钦目送李昆宜转进寝室,才拿手机拨通了沈冬的电话。
打到第二个才接,他第一句话就是:“在忙吗姐,忙的话明天再说。”
“没事,你先说,现在不算忙。”沈冬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听得他没忍住叹了口气。沈冬又问他:“怎么了?遇到难事了?”
“姐,你明天……或者有空的时候帮我把我的吉他送过来吧。”
沈冬沉默了会儿,再问他:“是不是遇到事了?”
沈钦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从何说起,犹豫着组织好语言答道:“就是学习累了的时候放松一下,姐要是忙的话,就不用拿了。”
他本来是想随便参加参加得了,可刚刚看到林嘉木那个样子,一些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胜负欲竟突然操控了他的“理智”,心想这比赛他不仅要参加,还要让林嘉木好好看看,不是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知道了,那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姐——”
“嗯?还要带什么东西吗?”
“晚上来吧,晚自习来。”
*
第二天晚自习,沈钦请了假去学校门口等沈冬。他一边等一边想这吉应该拿到哪里去放着。带回寝室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是让袁飞松见了,不知道又要给他立出个什么人设来。
沈冬发信息说耽误了十几分钟,他于是找了个地方坐着慢慢等。等了几分钟,突然又看到有几个学生带着大大小小的乐器从大礼堂出来,走向不远处的学生活动中心。
他看一眼时间,起身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同学!”
几个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连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请问一下这些乐器是学校的吗?”
“有些是学校的,有些是我们自己的,怎么了吗?”一个女孩答他。
“自己的乐器也可以寄存在学校吗?”沈钦向她确认,想想又道:“需要办理哪些手续?”
“哦,这个你来找我就好了,我叫——”
“月月,快走啦,老师在催了!”
女孩话没说完,被远处一声呼唤打断,她回头对沈钦歉意道:“同学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到时候拿上你的乐器到艺术团来找我就行啦,如果是大件的话要签保管协议,小乐器不用,拜拜!”
女孩和同伴走远了,沈钦一声“谢谢”刚说完,沈冬的电话正好打来,他又小跑回到校门口。
除了吉他,沈冬还给沈钦带了些衣服和书,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说:“这周末想回家的话就打车回去,爸妈又出差了,我也要出差几天。”然后拿了两百块钱给他。
沈钦把手里的钱仔细地收起来,应道:“好,那我就不回去了吧,也没什么事。”
“钦钦,”沈冬看上去非常犹豫。沈钦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自己了。
车灯从后面照过来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沈钦又听她轻轻叹息:“我们照顾不了你,但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不想跟爸妈说,可以跟我说,好吗?”
沈钦知道这是沈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明确对自己表示关怀的最大限度。沈冬不是那种整天把爱和唠叨挂在嘴边的姐姐,她不冷淡,不急切,温情总是徐徐而来,让沈钦很有安全感。他对沈冬笑了笑,说:“姐,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那件事……最近好些了吗?”沈冬指着他手腕上的红绳,“这个真的有用吗?”
“有用,”但也没什么用,看不到他能听到,只不过这学校里的好像比之前见过的那些都要友好些,他不想让沈冬再为这件事牵挂,忙又说:“真的有用,要不我哪里还有空玩这个。”他晃了晃吉他,却不想沈冬突然对他张开了双臂。
沈冬把他抱在怀里,头一回,还是头一回这样直白地表达:“对不起,让你以这样的方式长大,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需要的时候就告诉我,好吗?希望你能在这里交到很好的朋友。”
“姐。”
“……你会在这里交到很好的朋友的。”
又是这句话,你会遇到很好的朋友的,沈冬第一次送他来学校的时候就这样说了。他想追问,可隐隐又觉得不该追问,只局促地回抱了一下沈冬,闷声应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