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63)
半昏迷的青年被勾起头,雪白的脸庞,殷红的唇,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简直就像被拖回蜘蛛巢穴的新娘。
喜悦。
饥饿无比的异种终于初步享用到它的食物。
它附在单薄的青年身上,一口一口,咬着这个诱人至极的食物。森白的利齿刺破白大褂,危险地衔着肌肤和骨头。强烈的香味刺激着神经,鼓动着本能,它的齿尖来回在青年的肌肤上划动,几乎随时要撕下一条肉来。
饮鸩止渴。
一切只是饮鸩止渴,
饥饿、空洞、无止境的饥饿、无止境的空洞,它得把这个散发香气的食物彻彻底底,拆吞入腹,才能将饥饿和暴戾填满。
封闭式实验室刺耳的变压电流声中掺杂水滴声、呼吸声、破裂声。
晶莹的液体滴向金属地面。
律若的面颊被压在巢网上,异种的口器缠着他的脖子,就像爬行蜥蜴长长的舌头卷住蝴蝶。信息素在他的脸颊烧出病态的热红,他的眼睛闭着,睫毛沾满细碎的汗水,不知名的水被强硬渡到口腔里。
味道古怪。
律若不想喝,却被硬渡了下去。
神经末端烧着,一刺一刺。
律若不正常地呼吸着。
危险的寄生种湿冷的口器消失在他的唇间。律若近乎透明的白大褂衣领随之一摆一摆,他的呼吸很短,很急,脆弱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溺死在水底。“它”释放着信息素,催眠着他,享用着他。
无与伦比的喜悦。
合该这样。
合该被它吞吃,被它使用,被它咀嚼。
冷血的进食欲和摧毁欲混杂着,翻涌着,叫嚣着。
它停下来了。
——它舔到律若的左耳。
一枚冷冰冰的玩意发出钴蓝色的微光。
那是一枚蓝宝石耳钉。
………………………………
切割完美的蓝宝石耳钉躺在天鹅绒垫子上,一只戴古银尾戒的手挽起青年的银发,对着光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别怕,不会疼。”
刚刚大学毕业,青涩未尽的研究员轻轻应了一声。
他被拉着,坐进手的主人怀里,微微低头,银发扫在深色西装领口。一声极轻的细响,纯银耳钉打过青年的耳垂,将那一枚颜色纯净的钴蓝宝石钉在左耳。耳钉钉上后,青年伸手要去摸。
环着他的人却扣住他。
那人极年轻,面容被光模糊,却有一双清贵的、生来就掌握权势的手。
那人单手压住青年的后脑勺,轻吻那被带上蓝宝石耳钉的耳垂,呢喃:
“若若。”
………………………………
律若,若若。
时间轴上,渐渐挺拔的年轻家主声音遥远而又清晰……律若,律学弟,穿着校服的学长站在雪松下;律若,律先生,穿着银灰西装的学长坐在银杏下;律若,若若……信息素扰乱了记忆,无数画面,无数节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数据不对。
波频不对。
学长没有回来。
传回波动的,是一群异种。
……它们把学长吃掉了。
律若将高热的面颊死死贴在冰冷的玻璃面。
他的衣服被打湿,他的银发被打湿,他的睫毛被打湿。
他整个人都是湿透的。
在异种信息素和诱导声波下,哪怕是最恐怖丑陋的异种怪物,都会被当做是最完美最深爱的配偶,发了疯地献出自己。
异常的身体在迫切地等配偶的暴力对待。
汗水在玻璃地面汇聚成一小滩。
律若在墙角竭尽全力地缩着,拼尽一切地远离催化神经的源头,牙关咬得磕碰作响,浑身上下,因高热而泛红,他贴着冰冷的玻璃,却始终无济于事。呼吸越来越急,身上的高热也越来越明显。
神智模糊间,冰冷的金属贴了过来。
——危险的高等寄生种把被信息素扰乱精神和生理的银发研究员拉进怀里,将他烧得发烫的面颊贴在自己冷冰冰的金属外骨骼上。
“它”一动不动。
实验室里回荡低沉的、嗡嗡的音波。
像谁在本能地重复:
……若……若若。
第44章 筑巢
利爪碰了一下律若的脸, 又很快缩回。
它的“食物”在发烧。
盯着律若苍白得病态的脸,和同样嫣红得病态的唇,暗沉幽银的高等寄生种舔掉了凝在律若睫毛上的汗水。然后和冷血蜥蜴一样, 180°转动头部, 巡查四周。片刻,它用骨尾缠住律若,单爪抱起, 朝实验室的浴室拖去。
冷冰冰的外骨骼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律若的不适。
但律若的体温依旧高得惊人。
被“它”推到浴室墙角时,律若剧烈地咳嗽着, 颧骨透出不正常的红热,汗水顺下颌角不断滴落……异种为交尾而分泌的信息素,对人类而言,比最极端的情药还激烈, 并具有一定的生理污染作用。
高热、精神紊乱、脱水、认知混淆……
一系列生理异常, 全是被异种信息素强行催化后会出现的负面状态。
目的只有一个:
让人类将狰狞的异种生命, 当成需要献身侍奉的对象,为它们孕育基因更完美的胚胎。
受到信息素催化的人,只有得到更多的异种信息素,才能缓解自身的干热、紊乱。但得到越多的异种信息素,会神志不清得越来越快,最后沦落为只知道没日没夜受“孕”的“孵卵皿”。
被“它”推到浴室喷头下时,银发的研究员虚弱得已经无法站立。
空气中充斥满的那种极为黏重的、似恶心、似甜腻的异种气息, 稠厚得犹如实质。伴随着律若的呼吸,异种分泌出的特殊气息立刻侵灌鼻腔、肺部……自里而外, 灼着, 烧着, 刺激着单薄的青年。
口中干得仿佛有血的甜锈味。
冷水洒下来的瞬间, 律若靠着玻璃,不住咳嗽。
极端的高热与冰冷的细流交汇在一起,他周身好似弥漫开湿润的、潮热的水汽,他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湿润,柔软。仿佛一小块正在融化的薄冰,躺在一小泊水中,清凌凌的,无声无助。
留长的银发沾在肩上。
上下两排睫毛被打湿沾在一起。
冷淡的面容在水雾中透出一种极为脆弱的迷离感。
残破的白大褂吸了水,紧贴肌肤,勾出消瘦纤长的线条,仿佛温室玻璃鸢尾花的疏枝,又清雅又伶仃,一勒就碎。狰狞的骨尾顺着线条往上游移,半隐没半出现在洁白的实验室大褂中。
一声轻微的细响。
律若的手腕被攥着,压在了浴室的玻璃墙上。水流顺着暗银色的利爪往旁边分流,律若贴着玻璃面的手,手背显得异常清晰。
“它”捏开律若的口腔,将自己长长的,湿冷的口器,蛇一样,游了进去。
毒蛇向下游动。
蛇信吐出一股一股又湿又粘的冷液。
冷沉沉的“水”消弭了脱水带来的生命危险。
青年的呼吸却没有比先前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