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第一鳏夫(53)
裴迦此刻板做少年郎模样,倚在墙上,嘴里呷着萱茸。
然而那桃渊好似没有看到裴迦,继续自顾自唱着曲。
“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裴郎聃红遑遑逃,怜舞婆娑痴痴笑。班主斥怜窃玉觽,裴郎怒证怜青白,怜心如水春情动,裴郎低眉亦申白……”
桃渊的那抹执念一直在唱着曲,重复那几句辞,自始至终没有对玉雕勾阑上的裴迦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的裴郎,已经在那儿等他了,可为什么他无动于衷?
裴迦从墙阑下来,红着眼,唇瓣微微哆嗦,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桃渊,那个样子,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桃渊……不要再唱了……”裴迦忽然从身后抱住桃渊,脊背佝偻着,下巴抵在桃渊的肩膀上,“不要再唱了……”
裴迦缓缓垂睫,眼泪顺着苍白凹陷的面容落下来。
桃渊仍没有给他一丝反应,直到那抹执念支撑不住,离开体内,倒在裴迦的怀中。
管家道,“司神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夫人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尊夫人的执念,应当不是他与裴将军的初遇。”司澜拧着眉,想不通,既然不是初遇,那为何桃渊一直在唱这首纪念二人初遇的曲子?
裴迦抬眼看向司澜,神情悲痛,“那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救桃渊?”
“找到他心中所念之结。”司澜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还需裴将军您仔细想一想这首曲子里,到底有什么是尊夫人所执念的。”
裴迦闻声唇角忽然勾了下,似是在自嘲,“好,容我好好想想。”裴迦说完话,抱起桃渊,一步步朝湖心殿走去。
仆人们各回各的房间,司澜等人也回了厢房。
经这么一闹大家都有些疲惫,只是受这大甬之咒的影响,困顿却又睡不着,身体无比难受。
司澜揉着眉心,缓解头痛,心里此刻还在纠结桃渊的事情,“明明没出错,为什么会化解不了那抹执念?”
昊微抬眸看了一眼司澜,淡淡道,“那位裴将军的话,不可信。”
“嗯?”
“受到大甬之咒影响的人,气息不稳,精神萎靡,而那裴将军却气息稳定,面上丝毫不见困顿,他应该就是召唤大甬之人。”
只有召唤大甬的人,才不受咒术影响。
昊微一开始见到裴迦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异常之处,只是那时他以为对方内力高深,体力充沛,所以才会比寻常人气息稳定。
但如今又过了一日,就算凡人之躯再怎么强健,也不可能在两日不休息的情况下,气息依然保持稳定。
司澜诧异道,“裴迦是个活人,也能靠着怨气召唤大甬?”他先前一直以为,只有死后怨气凝聚不散,才能召唤出大甬。
“嗯。”
“我记得你说过,桃渊是被人活活困死的,那现在裴迦是为了给桃渊复仇吗?”
“也或许是想让整个人界给桃渊陪葬。”昊微说到这时,声音冷下去。
司澜心里一凛,觉得不能耽搁了,当务之急要唤醒桃渊,解开大甬之咒。
桃渊的那抹执念,如今还在桃渊的肉身附近飘荡,司澜打算捉住那抹执念,查看对方到底在执着什么。
于是司澜昊微,还有宋氏兄弟,四人悄悄隐藏身形,像做贼一般,来到湖心殿。
房间内,裴迦正在给桃渊的脸敷着脂粉。
“我知道你爱美,哪怕睡着了,也不能懈怠。”
裴迦细心替桃渊敷完粉后,又俯下身,给桃源仔仔细细描着眉。描歪了一笔,他便伸出手,熟稔的为桃渊揩拭掉黛粉。
“以前曾答应过你,要每天为你画眉,如今我做到了,而你呢?不是说要长长久久陪着我吗?”
裴迦伸手抚摸着桃渊的脸颊,眉眼里满是深情。
“你的那一缕执念留下来,为的是他对吗?”
他?
那个他是谁?
四人偷听到这,心里都有些狐疑,还想要再听下去,可是裴迦却不说话了,只紧紧握着桃渊的手,身子一动不动,像个雕像。
司澜施了个法,房间里的裴迦瞬间沉睡下去。随后,司澜和昊微闪进房间内,而宋丞和宋也俩兄弟,则被留在外面看守。
宋也瘪瘪嘴,心里很想进去凑热闹,宋丞则面无表情,不看宋也。
虽然两人因为大甬的事情站到一条线上,但是宋丞心中的怒火还没消。
宋也做其他事情,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独装残疾这事,居然一装就装了一百年,骗得宋丞为他做牛做马!
现在想起来,宋丞还忍不住咬了咬牙。
偏偏那宋也没有眼色,总想跟宋丞说话,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宋丞,“尊上看起来很信任那个戴着帷帽的男人。”
宋丞不理他。
宋也见状,眯了眯眼,使出杀手锏,“你说,他该不会就是尊上在穹沙岛找到的那位男夫?”
宋丞脸色果真微微一变,睨着宋也,“与你何干?”
宋也忽然凑到宋丞跟前,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两人之间咫尺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我想要哥哥你开心,只要哥哥你不喜欢那人接近尊上,我立即杀了他。”
“宋也,你若再做蠢事,别拉着我。”
“哥哥,你何必装清高呢?尊上那三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宋丞闻声,脸部线条一寸寸绷紧,眸光死死盯着宋也。
宋也却没心没肺笑了一下,“你说,要是让尊上发现,兰兰的转世就住在将军府外那条小巷子里,会怎么样?”
宋也拧起眉心,刚想要说什么,这时宋也却突然俯下身,凑到宋丞耳尖上方道,“我也不介意替哥哥杀了她。”
——
房内,裴迦伏在床边昏睡过去。
司澜施展秘术,只见在桃渊的肉身上方,飘着一缕桃渊的执念,承载着桃渊不愿意忘记的过去。
司澜和昊微不约而同朝那股执念伸出手,下一瞬,便看到执念中的画面。
晨曦未露之际,桃渊已经在破落的戏台子上练戏。
这时的桃渊面孔稍显稚嫩,五官还未长开,但身段已经纤细修长,有股美人胚子的味道。
他转动着衣袖,扭动身体,缓缓唱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唱的忘神,却没有注意到,墙阑上还躺着一个人。
清脆悠扬的声音,惊醒了裴迦,裴迦揉着眉心,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绯色,似是宿醉一场才刚清醒过来。
听着那院子里的曲儿,裴迦忍不住闭上眼睛,翘起二郎腿,不时点点头,露出一副享受模样。
司澜没想到裴迦还曾有如此玩世不恭的一面,正感慨间,一曲唱罢,看见裴迦歪过头,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那戏台上的人儿。
因隔着点距离,裴迦瞧得不甚清楚,眯了眯眼问道,“小娘子,你这唱的是什么曲子?”
桃渊此时披散着长发,穿着湘妃色衣衫,再加上五官尚未张开,确实难辨雌雄。听到裴迦的话,桃渊羞恼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裴迦。
随后,桃渊不知道想起什么,眉眼微挑,故意粗着嗓子,笑道,“好夫郎,奴家唱的曲名为《淇奥》。”
不知裴迦是被那句「好夫郎」吓到,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粗嗓子吓到,身子一趔趄,从墙阑上掉了下去,随后,仓皇逃跑。
桃渊见状,忍不住掩面偷笑。
司澜看到这,也忍不住笑了下。
裴迦想调戏别人,反被调戏了。
对面的昊微听到司澜的笑声,视线隔着黑纱淡淡觑他一眼。
执念展现的第二幅画面是班主拿着婴儿手臂般粗的棍子,一下一下打在桃渊身上。
桃渊跪在地上,纤细的身体被打的一抽一抽,却怎么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偷了玉佩。
裴迦像往常一样,爬上墙阑晒太阳,却看到桃渊挨打的场景,他立即飞身闯进院内,夺走那班主手中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