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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景山9号院(68)

作者:花满楼 时间:2022-03-24 09:58 标签:ABO 哨向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冷静,眼里平淡无波,就像是在面对牢狱之灾,认真考虑谁留下来照顾西米露的问题。
  蒋危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始终认为,活着的人应该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躺在八宝山公墓里的人是我的战友,我的同事,我的兄弟,在我开始新的人生之前,至少应该让他们瞑目。但我既不想让你为上级的错买单,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或许只有失去点什么,才能让我于心稍安。”
  “我作为一个警察,我能说我的前二十五年,从未做过对不起这身警服的事,今天我对纪委撒了谎……”庄玠默了默,“就当是法理与公义之外,一次小小的任性吧。”
  “我跟你的这三年,互相欺骗,互相隐瞒,什么都是假的,唯有你对我的心是真的。”
  庄玠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留恋,紧接着摇了摇头。
  “真心不该被利用,我不想再辜负你了。”
  蒋危突然在这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等这个答案等了那么久,想庄玠明白他的心,想得到庄玠的回应,但真正听到这句话,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庄玠一直在期盼尘埃落定的一天,他从很早以前就在做关于未来旅游的计划,每个月都会存一小笔工资,等待这些事过去了,就去享受一个安逸的假期,他那么渴望,渴望自由,兜兜转转却回到了北京塔那个四四方方的金属楼。
  他那么讨厌权力的任性,最后却用手里这一点点权力,任性了一把,他甚至可以控制纪委的谈话员写下对两个人都有利的证词,但仍然小心地把任性的范围局限在彼此之间。
  蒋危得到了他想要的,然而他们之间也没有光明的未来了。
  “你明知道,我想和你重新开始的,哪怕……哪怕一起去坐牢,我也想给把好吃的分给你,想和你一起看新闻,一起放风,一起接受思想教育。”
  “你觉得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庄玠淡淡地问道,眼神平静而认真,单纯的只是在讨论问题,“如果现在我说爱你,你就能相信吗?哪怕我们出去了,什么事也没有,真的能毫无芥蒂地一起生活吗?”
  蒋危本来要毫不犹豫地点头,看见庄玠的目光,又拿他的问题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再准备回答时却迟疑了。
  真的能没有一丝芥蒂吗?
  过去的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伤害已经造成了,谁都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有些东西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抚平的。
  他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东西,也被拒绝了太多次,哪怕庄玠现在给出肯定的答案,他的心中仍然是惶遽的,这样太缺乏安全感的现状,让他时时刻刻都处在一种患得患失与焦虑中,越是得不到,就越发急躁易怒。
  那种血脉赋予他的暴虐的一面,经常会导致他失控,这些年来,庄玠一直在承受他情绪失控带来的伤害,而他也默认了这种伤害是理所应当的。
  蒋危不止一次地怀疑,一旦庄玠表现出想要离开他,他会把这个人活生生弄死在床上。
  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怎么还能说,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怎么能保证以后不会伤害庄玠,怎么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你看,连你自己也不确定了。”庄玠微微笑了一下。
  庄玠把手从蒋危的手掌里抽出来,回握住他的小臂,轻轻抚平上面的青筋:“这些年我们互相折磨得够多了,你的人生还很长,应该意气风发,应该光芒万丈,而不是困在这里走不出来。”
  蒋危前一秒还觉得他言之有理,这一刻又深深意识到,庄玠说了句屁话。
  “你现在给不了我答案,我也不着急,反正我们要从头再认识一次,现在还是我追你的阶段,老子还没体验完追人的过程呢。”蒋危轻哼一声,嘟嘟囔囔地小声说道,“等到你能给出肯定的答案那天,再回答也不迟。”


第59章
  蒋危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庄玠。
  那天他看着研究所把人带上押运车,一路驶出国安大院,扎进燕郊深茂黑沉的林海。
  北京塔整顿之后,就挂靠在国防部下面,进出要经过很多道行政审批,蒋危拿着他的权限去过好几次,但只能在基地转转,接触不到最机密的实验内容,他甚至连白遇河的面儿都没见上。
  国安上对庄玠的事很重视,特批了一个P4实验室,专门给白遇河研究,这一个月里蒋危找遍了所有关系,让手下在北京附近的山区四处打听这个秘密实验室,始终一无所获,刚落马了一大批高官,谁都不敢给他在这种事上开绿灯。
  蒋危曾经想过,干脆他去街上咬几个人,被当成危险品丢进北京塔算了,但最终理性还是大过了感性,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先自乱阵脚。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他每天依然回他们在西城那个家,浇花,遛狗,维持着生活原本的样子。他坚持用庄玠的沐浴露洗澡,睡觉前再喂次狗,早起去买两碗护国寺的豆腐脑,然后自己喝掉,开车上班。
  陆则洲接到短信去找他那天,正好是换季,蒋危挽着袖子,衬衫敞到胸口,在洗衣机里翻找他洗好的衣服,阳台上晒满了白的蓝的各种颜色衬衣,西米露在衣服间跑来跑去。
  “你们家请不起家政了吗?”陆则洲诧异地看着他,提着两箱啤酒半天没敢进门。
  蒋危挂好最后一件衣服,合上洗衣机盖,到茶几上摸了一根烟塞进嘴里,说:“实在没事干,把家里收拾收拾。”
  “洗这么多,一年也穿不完吧。”
  陆则洲在手机上找附近的大排档,叫了个烧烤外卖,西米露跑过来,在他小腿肚上蹭了蹭。
  蒋危很久不和这些朋友出去吃喝玩乐,陆则洲觉得他们家狗都胖了三斤,也可能是长时间没剪毛,看着蓬松,不知道洗澡的时候会不会缩水。
  十几岁的时候,大院里那些男孩出门喜欢载着相好的女生,那时候蒋危骑一辆特别拉风的机车,后座上坐的就是庄玠。出门的时候两人各自骑车,到了八宝山,庄玠的车经常会莫名其妙坏掉,他不得不去公路上请人帮忙,然后被乐于助人的蒋危“顺手”拽上后座。
  蒋危总把那个名字挂在嘴边,喝酒聚会都喜欢把人带上,也不介意庄玠甩脸色,就显摆,反正人是他的跑不了了。今天喝到后半夜他也没提那个人,沉默得让陆则洲有些不习惯。
  庄玠离开之后,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走的时候还穿着冬天的衣服,也不知道实验室有没有换的,我想给他送两件衬衣,他那么爱干净。”
  蒋危把捏扁的空啤酒罐抛进垃圾桶,目光凝视着卧室的方向。
  衣帽间外面有一面穿衣镜,以前庄玠早上经常站在那穿衣服,小射灯投下一束光,在苍白紧实的腹肌上晃来晃去,很快被他用制服裹住,然后收束进皮带,高腰西装裤衬得腿笔直细长。
  庄玠起床的时间蒋危早都买饭回来了,穿衣服他就在旁边看着,勾住那段柔韧细窄的腰摸一摸,亲两口,这才放人去上班。
  蒋危有时候觉得很绝望。
  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一片空气,却像回到了没有网络的上个世纪,隔着重洋万里,连听到一点与对方有关的消息都是奢望。
  原来北京可以这么大,石景山九个街道,玉泉路东西两个区,再也找不到与他有关的任何痕迹。
  他在北京塔过得好吗?
  白遇河会不会给他浑身插管子?会不会抽他的血?会疼吗?地下基地黑吗?开春的时候他有没有出来走一走?有没有看一眼太阳?有没有闻到草木的清香?
  蒋危甚至想到,庄玠可能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了新的配偶,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可能在某次实验中悄无声息地离开,死于出血,或是化学注射物,葬在八宝山公墓的某一处,只留下一串冰冷的编号。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甚至都找不到庄玠的墓碑,不能在墓前放一束花。
  他们是这世界上最遥远的两个人,一想到这个事实,蒋危就觉得浑身发寒,现在能享受到的阳光与温暖都让他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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