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不治(12)
这是登门拜访,伊莱认真打扮过,根据当日心情,他选择了欧洲古人类的复古风格,银发以湖蓝色缎带略做收束,浪蕊般繁复雪白的荷叶边点缀着衬衫的前襟与袖口,一件裁剪利落的暗色马甲,箍出了一截细腰,也箍住了多余的浮夸与华丽,他笔挺、清瘦,丝毫不露孕态。
“您怀孕了。”夏佐垂眸,早有预料般,不动声色地盯着伊莱手里的报告单。
他立在伊莱身侧,一身面料上乘的深色猎装,腰间悬挂一柄适于劈砍的修长斩剑和一把“执法者”型号左轮,长裤勾勒出笔直且不乏力量感的腿型,自膝以下是一双长筒军靴,靴底沉重而坚硬,穿着它踢碎颅骨比碾断一根粉笔还要轻巧。
他打扮得不够绅士,缺乏登门拜访时应有的礼貌,可他得为狩猎中的伊莱提供滴水不漏的保护,因此实用性要放在首位……夫妻二人间需要有个脚踏实地的,有人看月亮,就得有人捡六便士,这是婚姻哲学。
“唔……”伊莱若有所思地拖着鼻音,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转而又摸索后腰,似乎在替医生挑选进行胚胎消融术时的最佳下刀部位。
夏佐敛起眼底沥青般浓稠的恶意,从后方环住伊莱,Alpha高挑悍利的身材将伊莱完全笼住,柔声问:“您不想要它吗?”
伊莱将报告揉成纸团,轻巧地抛入纸篓,他不置可否,用闲聊的语气道:“您喜欢孩子?”
夏佐用指尖拨了拨伊莱小腹处的纽扣,语气温柔如水,却直淌疯话:“亲爱的,您知道,在解剖学层面上,我无法在不切割您的前提下让我的任何肢体抵达您的生殖腔深处……可那个小恶棍,它的全部身体都厚颜无耻地趴在您那儿,至少得趴足三个月。除此之外,它吸食您体内的营养,与您共享一套生命维持系统,这都是令我望尘莫及的亲密举动……坦诚地说,我的嫉妒已使我濒临疯狂。”
“您真谦虚,”伊莱恭维道,“您不需要‘濒临’。”
不然这世上也没谁担得起一句疯批了。
“我猜您希望我接受胚胎消融术。”伊莱轻轻拧起眉毛,似有为难。
胚胎消融术近乎无创,对人体伤害极小,如果考虑到医疗舱为痊愈提供的助力,那简直可以说毫无伤害。
可德文希尔家族需要继承人,而且伊莱并不抗拒诞下后代。确切地说,他对此无感,有后代或没有后代都无法在他心底掀起半分波澜。但是,如果“拥有一位后代”这一所谓“正常”的人生抉择能隔绝掉各种缭绕在他耳畔的嘤嘤嗡嗡,使他可以一心投身于暴力与杀戮事业,那么伊莱不介意鼓捣个隔音耳塞……不,隔音后代出来。
关于生育一事,伊莱此前有过计划:他怀孕,先稍微怀它三、四个月以示敬意——当然,也是为了使胚胎更强壮,更易存活——再把它挖出来,丢进人工胚胎培养皿里继续泡着,这项体外孕育技术挺成熟,也不费什么事,除去昂贵没有任何缺点。泡满九个月后,他攥着它的两个小脚腕把它捞出来,倒提着打屁股,打到哇哇大哭,再把它擦干,交给管家葛文……生育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后代的父亲是谁,伊莱并不挑三拣四,夏佐不会害他生出丑东西,这挺好。
可是夏佐……他的疯病太重了。
可怜的小伊莱,他要被挖生殖腔了,出于嫉妒,出于浓烈到病态的爱情,这简直就是东方古人类的狗血小说!
伊莱叹了口气。
岂料,夏佐嗓音喑哑,一字一句道:“不……我希望您接受我的求婚,并将它生下来。”
伊莱讶异:“为什么?”
“它象征着我们至高,也是至微小层面的交合,您仔细思考过这一点吗?”夏佐病态扩张的瞳孔微微发颤,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情欲,“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伊莱的体内孕育着一个受精卵形成的胚胎,一个占据着生殖腔的小恶棍,可在这小恶棍的每一颗细胞中,伊莱的染色体都与夏佐的染色体紧紧地、赤裸地挨在一起,互不分离。
——当那小恶棍长大成人,体内产生生殖细胞,在减数分裂的某一过程中,染色体的一部分断裂,黏附到另一条染色体上,另一条染色体亦如是。夏佐的染色体插入伊莱的染色体,伊莱的染色体融入夏佐的染色体,没有什么比基因层面的结合更亲密,每次遗传重组都宛如一场微观层面上的【】:伊莱的【基因】,与他的【基因】一齐,揉成团、碾成泥、绞缠至死,染色体们交换着最【】的身体物质……一次又一次,一亿次,又一亿次。
(to审核:这不是意识流车,这是在描写细胞的减数分裂……)
结合,亿万次交换,分裂,新生。
这是【】的本质。
这太【】了。
——夏佐睿智得仿佛一位贤者色批。
“……您可真够下流的,阁下。”伊莱稍稍睁大眼睛,万万没想到关于后代的谈话会歪至如此污秽的境地,他不禁优雅地用手背掩住口鼻,像是忽然掉进了下水道。
第十七章
夜晚。
哈维攥着一个半空的伏特加酒瓶,踉踉跄跄地走在小巷中。
哈维.布朗,一位低等Alpha。
他的体格壮硕得像头犀牛,贫民窟的残破砖墙宛如竖在他身体两侧的小纸片,他的脸长得不怎么样,那脸盘粗犷阔大,面部尽是雄性激素过剩催生的横肉,塌鼻阔嘴,下齿则前凸得像只斗牛犬。
这张凶悍又蠢笨的脸仿佛在用自身的存在谴责脖子后的Alpha性腺在发育期像烧汽油一样烧光了这具身体的智商和人性。
“婊子……妈的臭婊子……”哈维猛地灌了口酒。
他原本是个技工,在工厂有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他住在平民区,过着自给自足的普通生活。直到某一天,他的Omega女邻居,那个烟不离嘴的妓女(哈维没见过她接客,鬼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掩人耳目的,反正她保准儿是,哈维就是知道)报警称她在半夜听见他家里传出小孩子的哭喊声,可她从不知道哈维有孩子……
警员搜查了他的地窖。
后面的事他不愿想……那群戴着警帽的蠢驴!
他获刑两年,丢了工作,出狱后他委顿在贫民窟,每天除了往胃袋里倒酒就是四处打探那个报警女人的下落,他的人生因为绕了点儿弯路就被她毁了,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哈维醉醺醺地推开家门。
起初,他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他退回一步,仰头确认门牌,可这小破屋确实是他的家。
——一位衣饰华贵的绅士以慵懒如猫的姿态斜倚在沙发上,他似乎不大舒服,手肘拄着沙发扶手,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揉摁着太阳穴。他的膝头放着很大一束白色蔷薇,太多了,哈维觉得少说也有一百来朵,蓬松洁白的花瓣托衬着一团团嫩黄花蕊,几乎与来者月光般的银发和袖口的白色荷叶边融为一体,使他圣洁而美貌得不似真人。
登门拜访时,一束鲜花是永不过时的礼物。
考虑到成为藏品后,哈维即将长期处于求死状态,伊莱认为扫墓用白蔷薇堪称一份善意的祝福。
“布朗先生,您好。”如同打碎了一片梦境,伊莱起身,文雅地颔首问好,“冒昧登门拜访,我为我的粗鲁向您致歉,希望您不要介意,毕竟……”
毕竟等一下他会粗鲁超级加倍。
两小时前,他与夏佐决定留下他腹中的胚胎。这个决定对伊莱而言并不困难,他的态度轻松得就像决定留下一份厨师烤错尺度的披萨。
得知怀孕甚至没耽误他狩猎——不然呢,捧着肚子瘫软倒地吗?
“你,嗝……你是什么人?”哈维的蓝眼珠迟钝地转了转。
伊莱挑重点自我介绍:“我是一位有虐杀倾向的人格变态者。”
遭酒精麻痹的神经系统怠惰懒散,这使哈维紧张不起来,伊莱口中那些艰涩难懂的心理学词汇像耳边风一样刮过去了,他直勾勾地盯着伊莱,喷着酒沫傻笑了一声:“嘿……上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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