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青山(67)
叶酌有心摆脱这个身体,然而尝试挣扎了无果,也只能随他去了。眼睁睁看着徒弟连着宋选落在后面,不知怎么着就不见了,而崇宁仙君顶着流水的帷帽破水而出,几个起落稳稳落在了城门上面。
崇宁仙君蒸干了浑身的水,道“本宫一时并无看出不妥,请天机道的人来卜一卦再探吧。”
众人无不应是。等他御剑走了,后头的师姐才慢吞吞的环顾四周,反应过来“咦,我师弟呢?”
崇宁仙君这边消失在了人群,阵法便不拘着叶酌,要求他的行动同曾经的崇宁仙君一致了。他匆匆在城楼底下找了个茶馆坐下,寻了处隐秘的地方祭出水镜,往水底下看去。
这水镜定位不到人,只能定位到地方,他便依着以前的记忆定了位置,结果水镜里头没有温行,宋选倒是在里面。
宋选落在石巷里,一时竟不知道这是那里。他一开始就跟丢了崇宁仙君,刚刚还跟丢了温行,四周空旷无人,阳光也透不进来,眼前乌漆嘛黑的一片,他立马就害怕起来。
“仙……仙君?”宋选抱着自个的剑,颤颤巍巍的唤了两声。
叶酌翻了个白眼。
崇宁仙君去吃茶了,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废弃的宫殿群里却传出了沙沙的低语声。
宋选浑身僵直的厉害,把剑拔出来半尺,做贼样的左顾右盼,那沙沙声不但没消,反而率越来越高,像是某种急切的呼喊。
宋选凝神去听,说的是“救命。”一声连着一声,断断续续,声音沙哑又幽微,像是个重病垂死的人。
联系到开始跳下来的诸多弟子,宋选凝了凝神,握住剑往前走去,这水里暗流涌动,稍微不慎就给掀去了别的地方,最底下那部分的水却格外安静,宋选试着跳了跳,浮也浮不起来,他就只敢摸着石头墙,小心翼翼的往呼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宋选心越跳越快,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他伸出手,狠狠的揉了一把眼睛,模糊却丝毫没有减少,当即念了个法诀,掐出一小团光来,放在眼前一照——原是一团污血散在了水中,遮挡了本就不多的阳光。
他猛然一抬头,头顶三尺处,见着了惨白的一只脚。
这皮肤的颜色是冻僵一般的黑青,透着一股死气,一只白底云纹的高靴落在一旁。
宋选惊呼“白萧长老!”
宋选头顶是一座半塌的白塔,墙壁给水流常年腐蚀,变成了灰黑色。塔顶向宋选站着的地方倾斜,几乎快要坍塌了。而这神玄一境的长老,就给半生不死的吊在塔尖,垂在离地九十尺的地方。
第51章
宋选连忙借力浮上,他刚想上前挥剑斩断系着的绳子,剑刃还没挨到绳子,白萧忽然极剧烈的挣扎起来,喉管发出了嘶哑的沙沙声音,险些连另一只脚上的鞋也给晃掉。宋选不明所以,见白萧满脸痛苦的盯着某处,不由暗暗警戒起来。
下一秒,他只觉眼前鞭影晃过,快速向后一滚,好险躲过了攻击范围,他旁边两尺处的石墙却给抽的斜歪,直接散倒在了地上。
他把光芒燃的更亮了些,往上一照,发现吊着白萧的居然只是根藤曼,却又同普通的藤曼有所不同,其上无数分叉插进了白萧的血肉里,在皮肤下方沿生出紫黑的脉络,而白萧腰间没有任何支撑物,仅仅凭借,那些纠缠在皮肉下的藤曼稳稳的悬吊着。
宋选后退躲出攻击范围后,那藤曼似乎不怎么在意他,也没有追击的意向,他就躲在几尺开外,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细细看去,只见那藤曼不停的上下抖动,似乎**着什么,白萧也随着每一次**肌肉抽搐,似乎极为痛苦。
宋选大着胆子“这,白萧长老,晚辈能做些什么?”
白萧往宋选右方挣扎了一下。
宋选往那方向一看,水中飘着七八张泡皱的纸,他御剑过去攥好,摊开来细看,正是白萧写好的符咒。
然而宋选是个剑修,对符咒可谓一窍不通,这上面文字扭曲的宛如鬼画符,他看的云里雾里,由急到“前辈,这玩意怎么用,用哪张?”
白萧大抵恍若未闻,是给那藤曼折磨的奄奄一息,连给他比划的气力也没有了。
宋选也无暇分便,眼睛一闭,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闭眼将符咒扔出去,拿灵火一烧,只见那火焰居然在水底串出七尺高,接着一声爆鸣,火焰烧灼着水浪,水浪便横冲直撞的向宋选这边倾倒而来,阵势排山倒海,宋选一惊,紧了紧攀在石头上的双手,哪里想到下一秒那石墙竟同他一起给直直掀翻出去。
他暗叫道“天要亡我。”
却见那气浪冲到半路,像是撞上了什么石墙,轰的一下逼退回去,宋选睁不开眼睛,只觉着一双冰凉的手扯住他的腰带,顺势一甩把他甩到高地,接着他的腰间佩剑被人铮的拔出,两声剑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宋选又惊又喜,大叫一声“崇宁仙君?天啊,是崇宁仙君!您来救我们了吗?”
茶馆里,仙君揉了揉鼻子,用纸包着打了个喷嚏。
他刚刚灌完半壶茶摊子上快过期的明前龙井,听到这话,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宋选睁开眼睛,刚刚爆炸过的水里全是白花花的水沫,他一时看不清楚,等到水沫终于散的差不多了,却见温行正持着他的剑,随手劈开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藤曼,扶住倒下来的白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先跟着我。”
宋选双眼发直,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但他似乎一时给温行吓到了,也不敢去提温行拿着的是他的剑,乖乖的跟上去扶住了气若游丝的白萧,颤颤巍巍的问“白……白长老,刚刚那些是什么。”
白萧想回他的话,结果仰头吐出了一口血来。
温行持剑回眸“那是通幽。”
宋选楞了下,抬眼看向温行,见他神色冰冷,不由缩了缩脖子,惧怕道“传说中白狱里养着的那种刑具?”
修士一般比凡人身子骨好上很多,很多凡人的刑罚对修士是无效的,通幽则可以钻入经脉,废人修为,是极好的刑讯用具。
温行扫了他一眼,平静道“白狱没有,是清狱的。”
宋选再次云里雾里。
他并不知道清狱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的修仙界有清白二狱,那个时候则是白狱一家独大,关押了无数魔修妖修。甚至有人开叶酌玩笑,说若当时叶酌对这些人收租,他可以从北境一路收到南荒,成为天下最大的债主,从此五湖四海皆是苦主。
清狱的出现则要等到很多年以后,长舟渡月与下泉争夺天下第一修仙大派,当时长舟渡月的长老觉着白狱闻名天下,他们也得有一个威震四海的监狱,这才有了清狱。
其实说来也好笑,广玉元君昔年曾激烈反对重刑重狱,若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对弟子的惩处一般是闭门思过,未有刑罚,管教的时候更是重教化而轻刑罚,这一条是清清楚楚刻在仪山碑文《授弟子碑》上的,然而后来风吹日晒,这块碑倒了,他的后人却在碑文旧址上明目张胆的建起了清狱。
白萧又吐了一口血,苦笑道“道友果然见多识广,真不愧得了崇宁仙君的教导。”
温行走在前面,听见这话,连停也未停,只道“您谬赞了”。
借着阳光,温行这才看清出白萧的长相。
这个清正出名的符修却长得很艳丽,不但莫名带着股妖气,还有些古怪的面熟。他眉间有个椭圆的红痕,极为精巧复杂,有些像女子的花钿,但遇水不退,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用朱砂点的。更奇怪的是,刚刚城门之上的许多修士,都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人物,白萧这个神玄一境的大修,后世居然没有一本典籍提及过他。
他们路上走了一会儿,白萧显然给那藤曼缠了许久,身上全是血口,有些还在渗血,腥气散在水里,总感觉引来了什么莫名的窥视,白萧捂着伤口,将留在里面的藤曼抽出来.
温行提醒道“长老的伤口出去后得及时处理,通幽造成的伤不会轻易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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