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难为(28)
……
蓝裂云隐匿行踪,学着商墨阳悄悄摸进成衣铺子,弄了几件衣服,留了一锭足够大的金子。
他发现指环和储物袋中虽然没有灵石了,但琐碎金银还是有一些,目前手头上还不会拮据。
我现在实在不想回逍遥城去,如今的逍遥城留下来的人,都是在等待他们成亲,消弭一场灾祸。但这些人当中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因为老弱无力而不能远行的,而是屯了一大堆房子店面良田,等待大涨的人。
所以他回去的话,多的是打探消息的人围上来,烦不胜烦。
他怀疑商墨阳多半也是看出这一点了,所以当机立断买了一座岛。两年前他这点钱,肯定是买不到一个带那么大灵眼的大岛的了。
蓝裂云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发现这座岛水色幽蓝,风景宜人,入住后设下大阵,任何人不能窥探,当真是最美妙也不过。
当然,这种美妙是仅限于商墨阳一个人,对他来说,可没什么美妙的。
以前在莲花峰,还有旁人在,桑墨阳就能玩出花来,真要是来到一个没人知道的海岛,还不知道商墨阳会怎么玩他。
以前做小红,没有透露身份,他会觉得自己还有一个退路,实在熬不住了,还可以回来做城主。
可是现在身份暴露了,退无可退,他不敢再冒险。
是的,他害怕。从来在险境中进退自如,如今却有了害怕的时候。
他对商墨阳的那些恨意,其实早就在几句口头发泄中消散了,只有这股惧意散不去。
他怕自己再次失去尊严,失去理智,将所有感情倾注在一个人身上,最后绝望地在野地里哀号,却无人来救。
或许很多人可以拥有热烈的感情,但是像他这样,在感情面前容易丧失理智的,最好还是不要碰触为好。
他说服不了商墨阳,也就只能冷着他,等到他以为自己变心了即可。
反正,商墨阳是绝不会容忍对方先变心的,从他撞到自己和韩景在一起,就果断要分手,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韩景在,与他多演几场戏,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关键时候,韩景又不在。
蓝裂云满心郁闷,不愿回去处理公务,于是回到襄阳城以后,他随地找了一家酒馆,点了几壶酒,小坐了片刻。
酒馆喝酒赌钱的人也比往日少了很多,大堂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喝酒发牢骚,从日子不好过,说到逍遥城要完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蓝商两家跌宕起伏的婚事。
一个人道:“难为商道君了啊,心爱的侍君生死未卜,他却为了我们,愿意和城主完婚,可是城主回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竟不肯再和商道君成亲了。商道君那么好看,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就是啊,成亲那么好的事,是我的话,我几十年前就成亲了。”
“听说是蓝城主有了意中人,所以想让他弟弟与商道君完婚,商道君却不肯换人。他对蓝城主还是有些情义的,据说今天下午,商道今天用十件灵宝,给南城主下聘了呢。”
第一个人咋舌道:“乖乖,十件灵宝,这得值多少银子!对了,怎么是聘礼,不是嫁妆么?”
“谁说得清?哎,像他们这些仙人,活得久了可真不容易从一而终。说来还是商道君识得大体,大家都是另有所爱,但商道君仍然愿意履行婚约。相比之下,蓝城主就……”
“慎言,慎言!”
“贤弟说得是,君子背后不论人长短。说起来,商道君可真是一位君子,长得又好看,道行又高深,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我辈以商道君为楷模,道途定当顺畅。”
……
蓝裂云坐在角落,他们说话声音又极低,只道无人听见。然而,对于元婴期修士来说,要听清楚,完全不是问题。
他摇了摇头,付了酒钱,出门而去。
商墨阳在外人面前自然是完美无瑕,而自己作为一个城主,为城民排忧解难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其位,谋其政,这原本没有什么错处。只是连自己的婚事都要被人决定,这也未免让人不快。
以前商墨阳修为高过他,城民们认为他是高攀也就罢了,如今他也到了元婴期,别人却还是觉得商墨阳比他厉害。果然是清霄派的嫡传弟子,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商墨阳的根基的确不错,炼器、画符、设阵都学得极好,要是在小门派肯定办不到。
他随随便便练的一个法器都是灵宝了,也不知道那十件灵宝是刚炼出来的还是一直藏在袖子里。
蓝裂云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扒拉商墨阳的袖子,他的好东西一定都藏在袖子里了。不过拿到了也没用,他刚拿了指环和储物袋就晕,还是被商墨阳掏空了。
他倒是不惦记着这点东西,只是这种交往多了,那以后还怎么断个干净?
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先学着商墨阳买一片地,然后闭着眼和他完婚,结为道侣后民心平定,那个时候商墨阳想必也不会看着自己太紧,就把地卖了,大赚一笔,悄悄走人。等找回了小桃子,他就隐居了,从此与世无争地过一辈子……
其实这种日子他早就可以过上了,当初生下小桃子,直接带着小桃子隐居就行,然而他咽不下这口气,就想看看商墨阳两头都要占,到底还要不要脸。
结果证明他错了,商墨阳不仅不要脸,他还不要命。商墨阳捅他一剑时,若是万一他蓝裂云不是小红本人,还早有准备,两人同归于尽都有可能。
既然商墨阳愿意为了小红以命相搏,那么小红死得也算是不冤,至于爱不爱的就不好说了,商墨阳还说爱过蓝裂云,结果杀他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算他爱上了小红,谁又能保证他哪天不会因为别的,再刺小红一剑?
商墨阳的城府极深,他既然猜不透,那也就只好放弃了,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这照日经也就只能跟商墨阳练练,跟别人的话,他目前还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元婴期后,还想晋阶,所需要的灵力越来越多了,靠着商墨阳的话,总有一种低人一头的感觉,难免又要委曲求全。
索性还是罢了,感情和修为都不必强求。其实元婴期的寿元已足够长,他以后再去找一本佛道功法来练练,清心寡欲了此残生。
31 - 第三十一章
他心中大定,脚步登时轻快起来,忽然脚步一顿,似乎又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这次不像是韩景的下属那种阴冷的目光,而是揣度和探究的注视,似乎还有一点熟悉感。
他眉头一皱,走到了僻静处,扬声道:“殷公子尾随蓝某多时,不知有何贵干?”
四周寂静无声,蓝裂云又道:“殷公子藏头露尾,岂不堕了你名门弟子的威风,何不出来堂堂正正一见?”
他的面前不远处,殷定光的身影渐渐变得凝实。他被蓝裂云看出形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拱手道:“蓝城主!”
蓝裂云回了一礼,道:“不知殷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殷定光看了他许久,才道:“商师弟今日送了城主礼物,想结两姓之好,这应该是如了城主之意了,怎么城主还满怀愁绪地出来喝闷酒呢?”
蓝裂云道:“你怎知我闷闷不乐?我是太高兴了,所以喝酒庆祝一下,不行吗?”
殷定光道:“在下并不这般以为。恐怕是蓝城主用了手段,胁迫商师弟答应了婚事吧?可惜商师弟仍然对城主不假辞色,所以让城主颇为失落。不知我说的对否?”
“……你说是就是吧。”蓝裂云对殷定光有点复杂,照理说他遇到这个机会,可以趁机报殷定光当初羞辱他之仇,但他现在欲壑难平,邪念频生,时不时地就想祸害一些年轻少侠,对于当初的羞辱也就渐渐不怎么介意了。而且商墨阳似乎对他也挺狠的,几十年的记忆都没有了,相当于一下子少了几十年的人生。
殷定光见他要走,当下低喝一声,拦住他道:“我既已知晓,就绝不能容你!你把那小红关押在何处?”
蓝裂云没理他,径直而行,却觉一道剑风从身后而来,他急忙一避,那剑风射入石墙,发出一声巨响,石块纷纷落下。
蓝裂云怒从心起,这是民间宅院,在这里动手,殷定光是想杀多少人?
他决心给殷定光一个教训,唤出自己神识中的弓箭,一道红光闪过,他的手中已握住了照日弓。
正要弯弓搭箭之时,殷定光忽地惊呼道:“是你!是你!”
蓝裂云眼睛微微一眯,最早知道他身份的,其实是殷定光,只是他失去了记忆。如今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已经想起了一些事。
殷定光脸上露出痛苦、迷茫、彷徨的表情,显然被错乱的记忆弄得不知所措。
蓝裂云见他恢复记忆,杀心顿起,但见他俊容上露出这般恍惚的神色,又像是无比可怜。
他冷冷道:“你喜欢商墨阳,便应该想办法追求他,整天跟着我算什么?”
殷定光像是仍然回不过神,怔怔看着他,他却已有些不耐。
看他这般模样,料想记起来的也没有多少,于是也没再理会,留了这句话以后,收了弓箭,便飘然而去。
在情敌面前这般离去,本来应该很潇洒,只是袖子被剑风割伤,就比较狼狈了。
蓝裂云自觉出身已算不错,但和殷定光相比,就觉得自己好似暴发户一般。殷定光虽然修为不行,但身上的法宝居然能破元婴修士的护体真气,可真是一身的宝物。
刚才就应该把他打倒在地,洗劫一空,然后趁机揩把油,练一遍内功……
蓝裂云心知自己只是想想而已,基本不可能会去做。
似乎从他决定和商墨阳分开的时候起,他时不时就会冒出这种危险的想法。以前偶尔也会有,但因为有商墨阳在,商墨阳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便没有心思多想。
修炼邪功的人,总是会免不了要受到邪功的反噬的。这也是商墨阳一直看不上邪派的缘故。
以前觉得照日经也就是路子野了点,但功力不偷不抢,便能算得上是问心无愧。可是现在却发现,一旦开始修炼,便很难停下来。
…………
不知何时,雨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
已至深夜,但不知是什么时辰。打更的人也没有出现。寂静的街道中只有雨声,以前每个街口的屋檐底下都有挂油灯,但现在被雨水打灭了,也没有人点燃。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荒凉的感觉。
就是蓝裂云不知农事,也知道再这样下雨下去,一定会有水灾,水灾之后必有瘟疫,瘟疫过后恐怕人变得更少。即便不会山崩地裂,逍遥城的东极洲第一城的名号,也要出让。
真的是他这个城主不称职么?
他有点茫然,驻足而立。逍遥城是没有宵禁的,闹市区几乎每个晚上几乎都是不夜天,这里离闹市不远,然而现在还没到半夜,就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了。
远远地有个人站在门外,打着油纸伞,像是殷切地在等待家人归来。
他莫名地叹息了一声,有点怀念这种家的感觉,努力从记忆中搜寻,却发现那样的生活都是在在几十年前,彷佛隔世。
恍惚了许久,他似乎发现那个人十分面熟,似乎是商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