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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35)

作者:蝎子兰 时间:2019-01-09 20:31 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摄政王认真地看王修,向他伸出手:
  “想骑一骑么?”
  王修没反应。
  富太监一挺身爬出瓦砾堆一路尖叫:“殿下啊!!!!!!快让老奴看看您有事儿没啊!!!!!都是死人!去叫太医!!!”
  李奉恕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富太监尖声尖气的嗓音刺醒王修,王修蹭地跳起撸起袖子要挠飞玄光,飞玄光正累得呼哧带喘,没打算躲。李奉恕叹气:“我没事儿。”
  飞龙使吓得瘫了,随行侍卫把他拖到李奉恕面前,摄政王劈头盖脸的目光让他直接趴在地上。
  “殿殿殿殿殿下……”
  李奉恕一抬腿跳下马,握住王修的手不让他挠飞玄光,平静看飞龙使:“这马,什么来路。”
  飞龙使吞咽:“先帝时得了西域一匹好马,远比蒙古马高大壮硕。先帝命臣等留住马种,一共好几只小马驹儿,只有这匹成活了,不但成活还越长越大,先帝很高兴,赐名飞玄光,说说说要,要留给殿下……”
  飞玄光打个鼻响。李奉恕绕着飞玄光转一圈,这也太大了,一匹马长得跟猛兽似的。
  李奉恕满意:“寻副鞍子辔头,孤要了。”
  富太监一激灵:“殿下,此马性野难驯,再斟酌斟酌……”
  李奉恕低沉地笑一声:“这不就驯好了。”
  富太监统领宫人内侍如领兵打仗,分工严谨井井有条。李奉恕抬腿从马上跳下来,就有宫人内侍端着洗漱用具踩着碎砖烂瓦如履平地飘过来。王修一直缩在李奉恕背后,李奉恕亲自打个手巾把子,塞给王修。王修默默擦脸,他脸上眼泪冲开灰尘两道白,李奉恕乍一见差点笑出来。
  飞玄光用蹄子刨刨地。
  李奉恕难得放开了活动筋骨,竟然上兴致:“去看看猫儿房。”
  富太监默默引着李奉恕去猫儿房。猫儿房离飞龙厩不远,单独辟出来跨院,老远听见猫叫声。一个老内侍抱着肥猫晒太阳,老眼昏花看见李奉恕一行人贵气逼人,颤巍巍起来行礼。李奉恕摆手,并不在意,径直往里走。虎虎生威的步伐惊了一群猫出来,缩在墙角很警惕地看他们。正房摆放着一些木制的架子,有些像博古架,比博古架形状更奇巧,拼插更花了心思,峰峦叠嶂的还不挡阳光。几只大胆的小猫还在架子上爬着玩儿,睁着圆圆黑眼睛看李奉恕。
  李奉恕伸手摸架子。
  王修恍然,李奉恕不是来看猫的,他其实是来看这些架子的。
  李奉恕敲一敲木板:“挺结实的。”
  王修很疑惑,李奉恕突然笑了:“成庙自己做的。我还打了下手。”
  成庙爱做木工活王修倒是听说过。猫爬架手艺精细,榫卯结实稳妥,表面没上漆,上也白上,被猫咪抓得斑痕累累。
  这对儿兄弟。
  “猫都还好么。那几只小厮丫头呢。”
  老内侍乐呵呵地回答:“回殿下,都在。先帝最喜欢的雪夜也挺好。”
  猫爬架上的小猫观察李奉恕看上去脾气不错,顽皮地勾着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爬。李奉恕一只手托着它,前后转转:“有只虎斑的猫崽,今天跑到皇极门了。”
  老内侍还是笑:“猫崽子顽皮,殿下不跟它一般见识。”
  老内侍是认出李奉恕了。他记得李奉恕十几岁的样子,格外高大,手长腿长不受控制,人前显得木讷笨拙,话也少。那天成庙不在,小猫上房顶下不来,李奉恕三两下上去伸手捞住猫崽,鹞子翻身往下跳,靴子一着地惊起一地落叶。少年一脸惊慌,生怕被人发现自己上房顶,放下猫崽子就跑了。
  一只母猫轻盈地跳上猫爬架,用圆眼睛认真地看李奉恕。它是黑中掺白的花色,仿佛夜中下雪。
  “这就是先帝最爱的雪夜。”老内侍看猫的目光很慈爱。也许和猫呆久了,笑一笑脸上的褶子有点像猫,“就是殿下您救下来的那只猫崽子。”
  李奉恕一愣。
  “先帝其实看见啦。”
  李奉恕沉默,然后轻声问:“他……怎么说我的。”
  老内侍笑眯眯:“老六真乃太祖之嗣!”
  小猫在李奉恕身上爬够了,轻轻一跳,跳上猫爬架。李奉恕的手搭在猫爬架上,缓缓握紧。
  飞玄光给李奉恕修理怕了,特别老实地站在跨院里甩尾巴。玄色的皮毛乌金发亮,阳光从尾巴上飞溅一身。辔头鞍子都装好了,飞龙使竟然知道摄政王的喜好,没用大金大银镶珠裹玉的配饰,只是朴素老实的骑兵用马具。李奉恕从猫儿房出来,身上的猫毛迎风飘。他伸手牵缰绳,飞玄光一转脸正对上王修。王修猛一看飞玄光的大马脸肝颤:“哎呦!”
  李奉恕一拽缰绳,飞玄光似乎翻个白眼。王修战战兢兢走李奉恕斜后面,尽量避免和飞玄光对视。建康令王复被马惊吓过,闹出过“以马为虎”的笑话。万一是飞玄光这种马呢……如狮如虎的,也许冤枉王复了……
  王修神游,李奉恕牵着飞玄光:“先帝倒是不怕孤被这畜生摔死。”
  富太监一心只想赶紧把摄政王送出宫。他现在才反劲儿后怕,摄政王今天出了意外他就真的完了。他忍着胸腔里心脏发疯地锤击,神态温顺端正:“先帝知道殿下神勇无匹,力能扛鼎。”
  李奉恕冷笑。他知道才奇怪。
  飞玄光似乎知道自己终于要离开禁宫了,眼神兴奋,走路踢踢踏踏。富太监叹气,马都想往宫外跑……他实在忍不住,想为躺在陵墓里的先帝辩驳几句:“先帝称赞过您的力量。”
  李奉恕没吭声。
  “您不记得了。先帝还是太子时,您和先帝玩闹,把他老人家给……举起来了。”


第44章
  从皇宫出来,王修骑着飞玄光,李奉恕在前面牵着。一开始王修是坚决不同意骑上去的,他躲还来不及。李奉恕道:“你得骑一骑,它才明白你的身份地位。”
  王修上一般的马都费劲,何况飞玄光。飞龙使厩量飞玄光的肩高过六尺,连上马脖子马头跟个怪物似的。王修不上马,飞玄光就低头用大马脸追着王修蹭,王修吓得转圈跑:“它有毛病吧它!”
  李奉恕一撩前襟伸出手:“你踩着我的手上去,它的马脸就蹭不着你了。”
  王修勉勉强强几乎是滚上马鞍。飞玄光太高了,王修小脸煞白摇摇欲坠的。李奉恕挠挠马脖子,牵着飞玄光就走。王修犯愁:“家里有个黑鬼了,这又来个黑煞星……”
  李奉恕慢悠悠牵着飞玄光穿过长街。
  京城人民被自从出生就被皇权磨砺,基本上都有见怪不怪的气度。这么老大个怪马上街,也就是多瞄两眼。飞玄光刚成年,数次企图逃出飞龙厩未果,突然获得自由,兴奋得肌肉颤动。王修心惊:“老李你可牵好它,踩翻了别人摊子咱家可没钱赔……”
  李奉恕平静地走着。
  王修第一次从高处看李奉恕肩颈的侧面。刀劈斧凿悬崖峭壁,天塌了也能扛得住。
  “你……你真的举过先帝哦……”
  “不记得了。”
  王修揣测老王妃当年为什么一定要瞒住李奉恕力大无穷这件事。只有太祖太宗力能拔山,往下身体一代不如一代,还吃乱七八糟的丹药。横空冒出一个李奉恕,给有心的人一添油加醋不知道就成什么了。太祖在世?太宗重生?李奉恕无依无靠亲爹都不喜欢,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王修很好奇先帝在的时候和李奉恕兄弟俩的光景。
  李奉恕沉默地牵着飞玄光,慢慢走过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
  刚到鲁王府门口,黑鬼蹭蹭迎出来。王修一看黑鬼心里咯噔一下,再一看自己骑着飞玄光,心里又咯噔一下。黑鬼挺好奇飞玄光,贱嗖嗖地舔吧它。飞玄光仰着马脖子懒得理黑鬼,抬起长腿迈过门槛优雅进门。
  王修按着心口,李奉恕瞟他一眼:“怎么了。”
  王修挣扎着下马,李奉恕握着他的小腿把他架下来。王修捯气儿:“你就不怕飞玄光又发疯……”
  李奉恕把缰绳扔给大奉承,很平淡地看飞玄光一眼:“那就不要了。”
  王修一愣,李奉恕在宫里滚了一身土,下人立刻准备洗浴。飞玄光又用大马脸蹭王修,王修伸手一推:“起开!”
  李奉恕去洗澡,正好皇极门送来案卷,王修去书房整理。他能模仿李奉恕的字,连口气都一模一样。也不是单是模仿——他根本就能知道老李会说什么。今年官员京察……王修叹气,摄政王让都察院把一池浑水都搅起来,逼得朝臣仿佛走地鸡,肯定是想亲自主持京察,给朝廷松松筋骨。可是现在这个形势,摄政王必须放权回内阁,今年京察肯定还是何首辅主持。因为,摄政王认输了。
  王修越想越心酸,冷丁听见李奉恕道:“别趴那么低。伤眼睛。”
  王修抬头,看见李奉恕擎着烛台站在他面前。窗外的天不声不响地黑下来,李奉恕站在黑影中,手里有一团光。他洗澡刚出来,随意披着大氅,浴衣领口是开的,隐约有胸肌的轮廓。头发扎个马尾,一身沐浴后的水气。李奉恕像晋朝以前的天神,那时候神佛都不胖,都是凌厉瘦削而俊美的。表情安详,心无波澜,手握生杀大权。——晋朝也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是夜晚烛火照不到的一团黑暗里蠢蠢欲动的心思,看不清猜不透,陈旧又无可奈何。
  “你洗完澡怎么穿成这样?不怕伤风?刚退烧几天?”王修眉毛一竖,“领口开那么大!”
  李奉恕一只手握着烛台,一只手默默收了收领口。
  王修让李奉恕在书房呆着,他去卧房找衣服。李奉恕放下烛台,随手捡起折子看,又扔下。王修抱着一大堆衣服跑到书房来,做贼一样开门关门,生怕带进风:“都穿上。屋里地龙烧得挺好,外面是真冷。”
  李奉恕拿起王修案上的茶杯抿一口。他已经感觉不到嗓子里的血腥味了,习惯了。但是嗓子的确没好,吞咽就是用刀划。王修还是抱着衣服,李奉恕慢条斯理脱了大氅和浴衣,搭在太师椅上,再一件一件裹上。王修清嗓子:“你快点。我举着胳膊疼。”
  李奉恕没什么表情。
  王修瞥见案上摊开的折子,低声道:“京察……同意内阁奏请何首辅主持么。”
  李奉恕系上大氅:“嗯。”
  王修心里难过:“你……”
  李奉恕摇头:“我太急了。我知道。”
  他坐进太师椅,微微仰头看立在对面的王修:“想起一出是一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觉得掌握京营十二卫就所向披靡,其实差得远。内阁这段时间没找我麻烦,想必是冷眼旁观,不知道笑了我多久。”
  他这样一讲,王修反而急了:“内阁笑个屁!女真围京都得靠你冲锋陷阵定乾坤,内阁吐出半个有用的字了?”
  李奉恕笑了。他摊开大晏的地图。比坤舆万国全图小多了,一张桌案却仍然摆不下,气势磅礴地从四面垂下。李奉恕举着烛台在地图上逡巡。掌握了京营和十二卫,就掌握了京畿。那剩下的地方呢?西北的军队,东北的军队,江淮浙的军队呢?
  李奉恕异想天开,要出海,要整顿吏治,要跟各地算算帐。他什么都不懂,现在四面八方都来“教”他,那他……就学到了。
  王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地图,发现那是张家口。
  “既然让陆相晟去山西是妥协的结果,那就充分利用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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