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后娘(12)
她看得很是欣喜,不住地恭喜雀眠,再一看,雀眠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是走神了,在想些别的什么东西。
“你不高兴吗?”小铃小心翼翼地问。
雀眠摇摇头,只说:“我……我等老爷回来再说。”他将信也收好,一同压入那柜子之中。
第三十日,天气严寒,此地每年一度的大雪也终于降了下来。
雀眠畏寒,这些天一天睡得比一天更晚,在床上窝着,几乎不愿意出被窝。
秦雪逢回府时,他尚在睡眠之中,一个人把被子裹成虫茧。偶然听见了屋外的声音,他也醒不过来,还哼着声更往被子中缩。
老爷不回来……反正被子也比老爷暖和。
雀眠模模糊糊地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突兀地炸响了人声。小铃冲进来,帮他把门死死关好,雀眠迷糊地爬起来,揉着眼睛,便见她一脸惊恐,大喊:“你们可别乱来!他可是……可是老爷的夫人!!明媒正娶的!”
一个健壮的下人一脚踢开了她死命挡着的门,踢得她没站稳,摔到一边去。
雀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看着他们。管家带着好几个下人,面上表情满是愤怒,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冲到他的柜子边,一阵翻找,很快地将他那些画都翻了出来。
管家横眉竖目,怒道:“好哇,你果然是偷偷画少爷!”
雀眠:“是又怎么了?”
“你不知羞耻,心肠歹毒!”管家颤声骂他,“克死老爷,勾引了少爷,还趁少爷不在偷偷烧他的画像……你不仅是个扫把星,你还懂巫术!!”
雀眠被他给骂蒙了,还未来得及做什么,跟着管家的下人们便箭步冲下前,硬生生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你们做什么?!”雀眠瞪大眼睛。
小铃想上来打开他们,但她一个丫鬟,哪里做得了什么,被无情地扫到一边。
管家恶狠狠道:“少爷昏迷不醒,必定是你偷偷下咒!先把你这歹毒的家伙关起来再说!”
第15章
管家带了四五个壮实的下人过来,个个都比雀眠高上一个头,站成一排,如同一道铁城墙,高大无比,让人绝对逃不开。管家立在他们的面前,老腰板挺得笔直,和他在秦雪逢面前时那低声下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跟了故去的秦老爷几十年,能操持秦家这么久,不说有没有真本事,至少想法是和秦老爷很投缘的。
秦老爷迷信,他也迷信;秦老爷得病,觉得自己是遭了霉运,秦雪逢昏迷不醒了,他又见过雀眠烧画,脑子内一联想,一下子便拍板得出了结论,必定是雀眠这个家伙做的坏事!
当即带人先来把雀眠抓住,当场搜集证据。
雀眠从不与人打架,被下人一抓,根本挣扎不得。小铃瞧着这架势,忽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外奔去。
管家吹胡子嘲弄他:“你看,连你的婢女都被你吓跑了!”
雀眠被迫跪在地上,衣衫薄,膝盖磕在地上生疼。他顾不得许多,抬头怒瞪管家,大声质问:“老爷怎么了?怎么会昏迷不醒?!”
管家道:“少爷被送回来的时候就昏迷着!没有发热,也没有受伤,但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必定是你偷偷下咒!”
雀眠抬高声音:“请大夫了没有?”
管家顿了一顿,胡子直抖:“大夫我自然会去请,轮不到你在这儿装无辜!”他又扭头,向一个下人吩咐道,“你,去催催陈大夫,再去城东请黄大师过来!”
那个下人领命,转头就往外跑,到了门口,正巧与人迎面撞上。
小铃拽着另一个男人的衣袖,大声叫嚷:“死木头,你不是来保护他的吗,快来,管家无缘无故抓人啦!!”
那人正是跟随雀眠一同来的下人。
雀眠面上一喜,管家则不以为意——他才是大管家,在这府里仅在秦雪逢之下,谁敢顶撞他!
不料那个下人直直走上了前,其他人要去拦,管家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人便瞬间被撂倒在地。他身手极好,面上表情不变,格开了管家,又抓住按着雀眠的家伙的手,狠狠一下,对方惊声叫疼,分了神,被他一腿扫到边上去。
管家大惊失色。
那下人伸手将雀眠扶起来,雀眠站都还没站稳,拍拍自己的膝盖,就要往外跑。
管家失了颜面,怎能忍受,箭步冲上前拦住了他:“你想逃跑?不准跑!”
雀眠脸都涨红了,顾不得礼节,也懒得装了,反而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揪住了管家的衣领:“老爷在哪儿,带我去看他!”
他此时是真的急了——等了秦雪逢这么多天,怎么会等来一个昏迷不醒?
管家哪里想得到一直都畏畏缩缩的雀眠会突然一反常态,再次震惊,梗着脖子说:“我不会允许你这个妖人接近少爷!”
雀眠眼睛都睁圆了,说话掷地有声:“轮得到你来管我?”
管家:“当然……你,你放肆!区区一个……”
雀眠恨不得踹他一脚:“放肆的是你!你不就一个管家,还妄想空口定我的罪?”
“什么空口?这,这,”管家硬声道,“这分明证据确凿!你偷画少爷,偷烧画像,连那么多张画像都还放在那儿……”他要挣掉雀眠的手,又道,“你若还想抵赖,等黄大师来了,便当场请他看看你有没有对少爷下过巫术!”
雀眠一把将手撒开,管家握着脖子喘喘气。
“那黄大师是个什么玩意?”雀眠也懒得跟他废话了,边转身找外袍边问。小铃被他方才那发作镇住了,这才回过神来,跑过来为他拿衣衫。
管家以为他是心虚了,面上又显出得色来,撑着腰说:“黄大师是得道半仙,什么邪术都休想在他面前遁形!当初老爷重病,也是他为老爷拖了半年,后来若不是误娶了你这个扫把星,黄大仙必定还能为老爷续命……”
雀眠的动作停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那这次你又请黄大仙来,是为了定我的罪,还是为了……?”
管家抢答:“自然是为少爷破除邪术。”
若放在一月前,雀眠可能还会被他哄住,自以为又是自己招了霉运。
然而如今已是不可能了。
秦雪逢说得不错,这群老腐朽,成天便琢磨这些个骗人的东西,琢磨得脑子都不好了。生病了不请人治病,反而先请个骗子来,送钱请人骗命!
雀眠气得发抖,往管家的方向一脚踢翻了个椅子,椅子骨碌碌地砸到管家小腿,疼得他哎呦叫了一声。雀眠来不及穿衣了,只把披风往身上一裹,便要小铃带路,带自己去看秦雪逢。
管家还不罢休,爬着想骂他不识好歹,休想再去祸害少爷。
雀眠只恨恨地回头瞪他一眼:“不识好歹的是你。”他在这时突然就变得伶牙俐齿了,怒道,“他都是秦家当家了,你还喊他少爷?我看你是恨不得他快点死了,你才能借着以前老爷的名义接着狐假虎威吧?”
管家高声道:“胡说八道!”
雀眠不再理他。小铃拽着那个下人,跟上雀眠的步伐,又跑到雀眠前头,主动给他领路。
秦雪逢是晨时到府中的,就躺在卧房之中。
小铃边走,边偷瞄雀眠。
他们相识以来,她从未见过雀眠这副模样……这般焦急,又这样生气。
雀眠到了秦雪逢门外时,守在门外的下人们似乎是受了管家的吩咐,见了他,便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来。
然而他们尚未来得及阻拦,雀眠就如同一阵风一样冲了进去,直直奔到秦雪逢床边。
小铃有人撑腰,胆子可大,嚷嚷着:“夫人来看少爷了啊谁也不准乱来。”紧随雀眠之后。被她喊成死木头的下人脚步沉稳,面色阴森,给他们殿后。
秦雪逢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他的身上只着里衣,衣裳在边上挂着,雀眠抬眼一看,那衣服上还沾着血。他顿时慌了,从被子里找着秦雪逢的手,冰冰凉凉的,毫无过往的温度。
“老爷?老爷醒醒!”他叫了两声,秦雪逢毫无动静。
雀眠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小脸也一白。
那个高大的下人沉声问:“谁送他回来的?”
这才有人站出来,和他对了对眼神,附到他耳边,对他说了几句话。他面色不变,只是眼中阴霾更重,对那人吩咐了两句,对方立刻领人离开。
雀眠勉强镇定下来,问道:“老爷怎么了?”
那下人似乎颇有威严,把闲杂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对雀眠解释。
秦雪逢在京城的生意进展顺利,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最终还是成功将那笔大生意抢到了手中。
只不过对方是江湖人,不太守规矩,被抢了生意怀恨在心,便在他回程途中借机暗算。秦雪逢有所准备,护卫们数番打退了来袭之人,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雪逢到底也不是道中人,无法完全防范。
眼见着便要回到府中了,他今晨却忽然昏迷,怕是不知何时被下了毒。
雀眠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念道:“……江湖人好可怕!”
小铃也复述:“江湖人好可怕!”
“那现在怎么办呀?”雀眠又回头看秦雪逢,伸手去拍拍他的脸,连脸上也是冷的。雀眠有点儿心疼,便拿自己温热的掌心贴着他面颊,企图给他一点儿温度。
不就是做个生意……为何要遇上这种事情?
好不容易回到家来了,管家还不念着他,要给他胡乱医治。
雀眠恍惚觉得,秦雪逢当真是倒霉无比,除了自己以外,还真是没什么人心疼了。
这当然是不怎么准确的,但一旦这么想了,雀眠心中那股怜爱之意就怎么也褪不去。他另一只手也捧住秦雪逢的脸,贴过去,同他鼻尖对鼻尖地看了看。
秦雪逢半点反应也无,他便郁闷地坐好。
那下人派人离开,到邻城请一位名医去了。在名医到来之前,便先请普通大夫顶着。
不过半刻钟,陈大夫提着医箱匆匆赶到,雀眠急忙将人迎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黄袍老道,手拿拂尘,满脸仙气。管家方才被雀眠压了一头,现在终于等到黄大仙来了,整个人面露喜色,也殷勤地把人迎入卧房之中。
“黄大仙,您看看我家少爷是否中了邪祟……”
陈大夫正在为秦雪逢把脉,这家伙的嘈杂之声又进来了。雀眠回头一看,气得摔了个杯子:“滚!”
管家被杯子碎裂声吓得跳了一跳,怒指着他道:“便是这妖人,在私底下对我家少爷下巫术,黄大仙您看看他,身上是否有黑气?”
雀眠见着这傻子管家就烦,这紧要关头,他还要来捣乱。雀眠咬紧了牙,死死瞪着他。
黄大仙捻着自己胡子,一眼闭着,另一眼眼皮微抬,神神秘秘地瞧瞧雀眠,半晌,摇头道:“此人身上着实有不祥之气……”
管家立刻扯着嗓子道:“果然如此!来人,给我把这家伙拿下!”
雀眠又抓了个杯子,这次直接砸向他的头。
他从前掷石子时也没有过这般准头,正中红心,管家被砸得眼冒金星,后退两步,胡子都气歪了!
管家正要发作,雀眠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气冲冲走到他面前。
他正急着秦雪逢的病情呢,这迷信老管家还非要来拖他后腿,他顿时便有种只有自己能保护秦雪逢的危机之感。他连声音都凶了许多,蛮横道:“少给我蹬鼻子上脸,要定我的罪也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