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大者[武侠](6)
眼瞅着这顿饭就要结束,还是一无所获的陆小凤终于坐不住了。
“咳。”
他清了清嗓子,视线有些飘忽的从褚宵身上掠过,然后故作随意的问道:“听口音,小小你应该是京都人士吧,头一次下江南?”
终于来了!
褚宵眼珠一转,笑眯眯的回道:“是呀,陆大哥真是好眼力。”
“哈哈哈。”陆小凤扯着嘴角干笑了几声,又干巴巴的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我可以带你在江南好好的玩上几天。”
欸妈,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话方式……
褚宵捏着酒杯的指尖轻微抖动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冲陆小凤翻了个白眼。讲道理,这种没有丝毫技术含量可言的套话方式,他在三岁的时候就能看破了好么?
为了不侮辱自己的智商,褚宵果断的直奔主题。
“陆大哥,你还是有话直说吧。”
也别再为难自己的智商了。
从这句话中接收到了明显的鄙视意味儿的陆小凤:“……”
陆小凤脸上那无比精彩的表情,成功的逗乐了一旁围观看戏的楚留香,就连花满楼,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虽然目不能视,却也能猜测到陆小凤此时的反应。
那一定十分有趣。
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鄙视,还被朋友们嘲笑的陆小凤,带着满脸的憋屈和无奈,闷声对褚宵问道:“你不介意我这么做么?”
褚宵耸了耸肩,玩笑道:“你就当我是吃人嘴短好了。”
陆小凤当然不会把这句玩笑话当真,他估摸着,褚宵大概是看在楚留香的面子上,才会不与他计较刚才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到底还是达成了。
“既然小小你如此坦率,那我也就不多啰嗦了。”习惯性的摸了摸胡子,陆小凤坐直身板儿,开门见山道:“我其实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情——那江南布政使,是否为你所杀?”
闻言,褚宵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意外之色。
这跟他事先预想的不一样啊!
他以为陆小凤接近自己,是因为好奇心发作,看出了他的武功套路,想要打探一下他的身份来历什么的,但没成想,陆小凤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求证江南布政使的事儿。
而且听语气,陆小凤显然已经认定了他杀手的身份。
褚宵呐呐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明明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啊,除了最开始的那次误杀之外,褚宵每次行刺时都会格外注意,确保动手时不会有任何目击者在场,事后,也会清理一番现场,确定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陆小凤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果然是你。”
听到褚宵这等同于承认了身份的回答,陆小凤笑了笑,故作神秘道:“其实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这件事情。”
“谁?”
“喏。”陆小凤咧嘴一笑,冲着楚留香所坐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然后便抱起双臂,端出一副等看好戏的架势。
他很期待,等褚宵得知自己在无意中截了楚留香的胡时,会是怎样一番精彩的反应。
楚留香满脸无奈的瞪了陆小凤一眼。
这厮明知道他不擅长应对褚宵这种‘崇拜者’,却偏要将话题引到他的身上……啧,这小心眼的家伙,肯定是为了报复他刚才的‘幸灾乐祸’。
陆小凤:来呀,互相伤害呀。
在褚宵莫名热切的注视下,楚留香尽量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原委,同褚宵讲述了一遍。
在得知自己在无意中截了楚留香的胡时,褚宵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竟然害的从未失过手的盗帅失败了一次!
噢哟~想想还莫名的有点儿小激动呢=v=
楚留香:“……”
亲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你造么→_→
看着一脸无语的楚留香,陆小凤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哈’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这是咋的啦?”
看着笑的浑身抽搐,状若羊癫疯发作的陆小凤,褚宵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跟他拉开了距离,然后一脸莫名的朝楚留香问道。
“不用理他,过会儿就好了。”
楚留香倍感心累叹了口气,努力忽视掉耳边响亮的笑声,缓声道:“我能否冒昧的问一句,你取走那些财物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番和褚宵接触下来,让楚留香产生了许多疑惑。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往往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有所掩饰,也能看出一二。
褚宵身上带着股江湖中人没有的娇贵,他身上所穿的衣物,用餐时的一些小动作,以及言谈间不自觉透露出的那种傲气,都彰显出一种只有出生在富贵人家,并且自小便娇生惯养出来的气息。
这样的人,往往都不会贪图钱财。
因为他们本身就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楚留香实在是想不明白,像褚宵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成为一名杀手,又为什么要四处敛财。
“我的目的很简单啊。”褚宵耸了耸肩,理直气壮的对自己顺手牵羊的行径做出了一番解释:“那些金银财宝,大都是他们收受贿赂、以及压榨百姓所得,都是不义之财,这些财富原本就不属于他们,在他们死后,也不该属于他们的子孙后代,我拿走这些财物,是为了用在该用的地方。”
褚宵觉得,楚留香一定能理解他的做法。
因为从某种性质上而言,他所做的事情,和楚留香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事实上,楚留香也确实如此。
他虽然从不杀人,也不赞同用杀人这种手段来解决问题,但他能够理解,并由衷地尊重褚宵——尽管褚宵不过是个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在江湖中还毫无名气的年轻人。
彼此坦诚之后,褚宵与楚留香等人的关系倒是更加亲近了几分,待到酒醉饭饱,褚宵还应邀,到花满楼的那座小楼去小坐了片刻。
陆小凤甚至提议,要带着褚宵和楚留香在江南好好的玩上几天。
老实说,褚宵还真有点儿心动。
但他最后仍旧回绝了陆小凤的提议。
他这趟出宫,可不纯粹是为了吃喝玩乐,而是有着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在身——他要去搜集南王谋反的证据。
南王的封地远在岭南东道,褚宵这一路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再推迟下去,恐会生出什么变故。
近两年,自庆帝继位后,原本一直驻守封地的南王忽然一反常态,打着汇报封地情况的借口频繁上京,还在私底下接触了许多朝臣。
他的这些举动,让庆帝不得不提起了戒心。
南王是先帝的亲兄弟,年轻时曾立下过不少战功,在朝中威望极重,他参与过皇位竞争,并一度力压先帝,险些坐上皇位。
只可惜,南王生性张狂,在占据优势之后便立马耐不住性子,对其他的皇位竞争者下了手。
包括先帝在内的几位皇子,都被南王下过毒手。
打压、暗杀、毒害,在南王的迫害下,先帝的兄弟们要么命丧黄泉,要么就是被坏了身子骨,再也无法生育,先帝运气好,没有丢掉小命,也没有丧失生育功能,只是身子骨差了些,活不长久。
人在做,天在看。
南王的这些行径最终被人揭穿,遭到了厌弃,与皇位失之交臂。
许是担心先帝上位后会报复自己,南王在罪行暴露之后,便自行请罚,跑到了当时匪患严重的岭南驻守。
先帝在位的那些年,南王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封地,没有丝毫异动。
许是知道先帝对他不待见,他甚至连每年的朝拜都不敢露面,只是定期托人将税供送到京城,以示臣服之意。
见南王似乎确实有悔改之意,因念及手足之情,先帝终究还是饶了他一马。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场堪称惨烈的皇位争斗渐渐被人们遗忘,曾经因残害手足而遭众人唾弃的南王,也因其对封地治理有加,挽回了声誉。
老实说,庆帝也不想怀疑南王有不臣之心。
皇室近几代子嗣凋零,除开嫡系的庆帝和褚宵,旁支也只剩南王一脉和太平王一脉,若是南王真有不臣之心,按照祖宗规矩和朝廷律法,庆帝免不得要诛灭他那一脉。
如此一来,整个皇族就只剩下嫡系和太平王一脉了。
人丁衰败,对每个家族而言,都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皇室尤甚之。
庆帝知道,朝代更迭乃天道轮回,褚氏皇朝早晚也会像历朝历代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身处皇位,他自然会希望褚氏皇朝能够长盛不衰。
最起码,在他这一代,褚氏皇族不能亡。
所以,在明明可以直接下令查办南王的情况下,庆帝选择了隐忍。
他想尽量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低调的处理好这件事,就算南王真的有不臣之心,只要事情没闹大,且南王世子与此事没有瓜葛,他便有机会保留住南王一脉的香火。
正巧,褚宵赶在这个当头要出宫游历。
虽然在绝大多数时候,庆帝都把褚宵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但他对褚宵的办事能力,其实还是挺有信心的。
……
好吧,这话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相信╮(╯▽╰)╭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庆帝手上压根就没多少能用的人,所以除了褚宵之外,他根本就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城主出场惹=v=
第8章
岭南位于五岭之南,分东西两道,东道治广州,西道治邕州。
东道,便是南王的封地。
广州气候炎热,不过五月中旬,便已抵得上江南的盛夏光景,如火的骄阳晒在黄尘滚滚的官道上,也晒的路上的行人脸庞通红,汗流浃背。
道路旁立着一座简陋的茶摊,专供过往的行人们落脚解渴。
茶摊的老板姓李,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因为家境贫寒、又天生腿疾的缘故,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儿,就靠着这个小小的茶摊赚钱糊口。
茶摊的生意还算不错。
李老汉年轻时在酒楼的后厨里打过下手,学会了一手烹制卤味的好技艺,他做的卤牛肉,味道半点儿也不比酒楼里的厨子做得差,所以经常走这条道的人,在路过这里时,都喜欢小坐片刻。
时值正午,正是日头最为毒辣的时候。
躲在茶摊下乘凉的李老汉灌了一杯又一杯的凉茶,手里边儿的蒲扇也一直没停过,却还是躲不过被汗水打湿衣襟的下场。
忽的,一阵‘踢嗒踢嗒’的马蹄声自南边传来。
李老汉年纪虽大,耳朵却很好使,立马就抻着脖子朝官道上看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匹身形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便映入眼帘,李老汉眼睛一亮,扬声朝那骑在马上,看不清面容的人喊道:“客官,过来歇歇脚吧,喝杯凉茶解解渴——”
活了这么大岁数,李老汉自然很有眼力见儿。
他知道,只有很有钱的人,才能养的起这种好马,而有钱人,出手的时候往往都很大方,随便打赏点儿小费,就抵得上他辛苦出摊一个月、甚至是一年的收入。
来人很明显是听到了李老汉的声音。
迅疾的马蹄声稍稍放缓,最终,停在了茶摊不远处。
李老汉这才看清那骑在马上之人的模样。
这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一袭干练的黑色短袍,一头及腰的长发被干净利落的束起脑后,白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汗迹,和满头大汗的李老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