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67)
他母亲却坚决不要,说自己不过一条脏命,只想带着孩子随夫君而去。而他站在一旁,手中紧攥的绝命书落在地上,被方铎捡了起来。
方铎朗声笑道:“哪里脏了?你家孩子不过四五岁就能写下这样多的字,我家的渊儿如今还只晓得玩蹴鞠,这全是你这做母亲的心血啊。”
他绝口不提绝命书上写下的肮脏往事,只夸他很会写字。
他母亲当即泪如雨下,而方铎则将荷包塞进了他的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样的乱世里,你娘还教你学了这样多的字。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高中状元,才不枉费她这一番苦心。”
时隔多年,他当真中了状元,让他母亲享了荣华。
他则将最后的遗憾藏在了心底里。
非为他如今在贵人如云的京城被嘲笑践踏,也非为他被迫指婚在公主府里如履薄冰。只为一样,便是他做到了那位恩人的期许,却未能于衣锦之日再见他一回,只能朝着虎牢关的方向,遥遥向他上一炷香。
他垂着眼,努力将眼中的泪意逼迫回去,却在这时,他肩上落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他抬眼,便见是方临渊。方临渊个头比他高出一些,这会儿正好垂下眼来,笑着看着他。
“我父亲最喜欢读书人。”只听方临渊说道。“他若知道自己救了一位状元郎,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黎柘强忍半天的一滴泪,当即掉落下来。
——
方临渊隐约看得出来,黎柘还有往事没说出口。
但骤然从旁人口中听见他父亲,他的心情亦有些复杂。
他记得襄城蝗灾。那年他父亲平乱有功,原本眼看着便要回京城领赏,许还能在京中常住几年。
但就在那年夏天,陇西陷落,守将身亡。陛下一封急诏,他父亲临危受命,经过上京都没能停留,直奔虎牢关而去。
他父亲路过京城的那天夜里,方临渊看见他母亲在房中偷偷地哭。
“爹爹不守信用。”他安慰母亲的时候,小声说道。“他明明答应了要回家来看我们的。”
却见他母亲擦着泪,看着他的神情却很严肃。
“你爹不是失约于我们,你爹是将军,要做大宣的城墙。”她说。“这是你爹与陛下与百姓们的约定。”
方临渊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只知他父亲在虎牢关鏖战三月,硬是守住了陇西最后一道关卡。
而那三月落下的伤,也成了多年之后夺走他性命的旧疾。
方临渊很多年都不掉眼泪了,却也知道人前落泪多少会有些局促。
见着黎柘失态,他体贴地没有多说,偏了偏头,没有去看他手忙脚乱擦眼泪的模样。
黎柘擦去了那滴泪,许久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多谢侯爷。”
他这句谢说得极其郑重,方临渊朝他笑了笑,没多说,只安慰地拍了拍黎柘的肩。
——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山神庙里,积年的灰尘落在彩色的山神塑像之上,将油彩遮掩得斑驳而阴沉。
庙里的灯早熄了多年,窗上的明纸被风化得破损,使得阳光破碎地漏进来,在阴暗覆尘的庙堂中照出星星点点的光影。
端站在神像前的人,浑身上下却纤尘不染。他裙裾逶迤而下,珠玉光芒熠熠,身形微转过来,便是一副媚骨天成却冰冷锋利的容颜。
油彩斑驳的神像之前,宛如占山为王的狐鬼。
而站在他面前、姿态恭敬的那个,一身簇红圆领官袍,赫然是当朝新贵、如今隐约可有中书侍郎桑知辛当年势头的吏部侍郎元鸿朗。
“五殿下,您吩咐的寄往南边的信件已经送出去了。”他说道。“只是如今江南大乱……这局面,可还在您掌控当中?”
他面前的赵璴没有说话。
元鸿朗其人,是他三年前亲手提拔的落魄官吏,背景清白,却因招惹了桑知辛手下的人,被发落刁难几乎翻不过身。
他将此人推到鸿佑帝面前,成功让他接手了窦怀仁丢掉的官职,又在此后几年借他的手,一步步蚕食去了窦怀仁在朝中的势力。
此人对他死心塌地,脑子也比窦怀仁聪明的多,不过片刻沉默,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定自有计划。”元鸿朗低头道。“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殿下只管吩咐即可。”
赵璴手里不止他一条线,元鸿朗很清楚。
自然了,一边是自诩清流却大肆结党、排除异己的桑知辛,一边是多年来唯一入朝、又有母家庇护的三皇子,不得圣心、又是女子之身的五殿下要在这其中斩出一条路来,只靠他一人是做不到的。
元鸿朗明白自己不可多嘴。
只听赵璴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有事要做我仍会递消息,别的不必你管。”
“是。”元鸿朗应声。
却听赵璴顿了顿,继而说道:“倒是还有个人。”
“殿下请讲。”
“秦国公。”赵璴说道。“此人向来油滑,我会派人找来他的把柄,你让他主动投诚。”
“是。”元鸿朗也曾为赵璴做过这样的事,于他而言算是得心应手。
“投名状,让他儿子来给。”便听赵璴接着说道。
“殿下已有考量了吗?”元鸿朗问道。
只见赵璴微一点头,缓缓说道。
“给到十六卫将军手里,掏空他的荷包,捐到玉门关去。”
“殿下的意思是……”
窗外的树影在风中微微摇曳,光影流转间映照在了山神像的眼睛上,当即显出几分妖异诡谲的气息。
仿佛神像显灵,又仿佛一瞬间,被狐鬼上了身。
那狐鬼淡笑着开了口。
“这是他的买命钱。”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感谢王世子慷慨解囊!
王昶:谢就不必了……你能先让你夫人把顶我背上的刀拿开吗?
第42章
李承安他们意外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即便有那位不知名姓的朱员外豪掷万两, 也架不住曲江池清明盛会上人数之多,赔率到头来还是被拉到了将近一赔三。
李承安洋洋得意地揣了一袖子赚来的银票,大手一挥, 便要请这帮属下夜里去惠风楼吃酒。
“副都指挥使, 您合该请将军去吃酒才是。”众人喜滋滋地回到卫戍司时, 有人笑着说道。“您今日这银子,可都是将军赚来的呢!”
李承安抬腿踹了他一脚。
“惠风楼是什么地方?敢领着将军去, 怕不怕公主殿下剥下你的皮来?”
那人哎呦了一声,直揉自己被踹痛了的大腿根:“将军才来几天,您就跟他学会了这无影脚了……”
一众人正笑闹着, 门口便传来了方临渊的声音。
“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不是说了去校场集合?”
几人回过头去, 便见方临渊单手提着佩刀, 抬腿跨过了卫戍司的门槛。入了夜,四下里灯火通明,他衣摆飘飞, 腰上悬着的那枚玉雕簪花当即晃出一片清辉。
众人皆笑着迎了上来。
“副指挥使今日赢了大钱,说是要请我们一道去惠风楼吃酒呢!”有人笑着说道。
方临渊抬眼睨了李承安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赌钱?”
“什么赌钱呀,赌马球!”李承安当即反驳道。“这可是朝廷准许的, 又不是我瞎玩。”
“噢,赢了多少?”方临渊对这个不大感兴趣, 一边径直朝校场走去,一边随口问道。
只见李承安显摆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这倒教方临渊有些意外, 脚步微微顿了顿, 看向他。
“赢这么多?”他问道。
“全身上下的钱全押进去了, 押的您赢。”只见李承安嘿嘿一笑。“怎么样, 够义气吗?”
方临渊让他这样缠着, 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鞍前马后地跟在方临渊身边,模样活像方临渊在虎牢关时养的那只马犬。可那只马犬不大爱嚷嚷,不像李承安这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