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11)
煊赫的宫室门前,除了恪守岗位的宫廷侍卫,还林林总总的站了一大群的内侍宫娥,夜色下分辨不出数目,却给人以一种整座宫殿的人都被赶出来的了的错觉。
近一些灯火稍亮的地方,一个身量只到成年男子腰侧的儿童很是显眼。
苏俨昭踩着矮梯下来,一眼就瞧见了一脸怯弱的谢繗,目光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被谢繗身侧服色迥异于周围内侍的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玄色的衣衫,是谢繗身上那件皇子常服的放大版,身材是少年人不常见的削瘦,十足单薄。
心头猛的一跳,控制不住的向上看去,如预计中的一样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怎么会来……中秋宫宴?
苏俨昭垂下眼帘,朝谢繗的方向走近些,俯身将小孩抱在怀里,余光不经意的掠过咫尺之外的人。
不过一月有余,少年却是真的削瘦了不少,崭新的衣袍看上去空荡荡的,若非腰板挺的笔直,只怕更加撑不住这身衣服。
低头哄了几句小孩,苏俨昭试探着问谢繗;“今日宫宴上可是出了什么事,这么晚了殿下为何不回寝殿歇息?”
伸手环住苏俨昭的脖颈,谢繗好像终于安心了些,将头埋在颈窝处,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贵妃嫂嫂不知怎的就跟皇兄吵了起来,皇兄发了好大的火,砸了好些东西,许总管劝我来瞧瞧皇兄,然后便派人拦着不要我跟七哥走了。”
谢繗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就在耳边,语意含糊听得却清晰,苏俨昭勉强听了个大概。
他到了这么久还没见人出来迎,想是那位许总管还在里面伺候着。至于留下谢繗跟谢启,不过是见着小孩年纪小,又怕真出了什么事没有个正经的主子在场,倒成了他自己的罪过。
揉了揉谢繗的头发,看了一眼依旧空荡荡没有人影的永安宫大门,苏俨昭淡淡的道;“殿下最近清减了不少,天气已渐渐凉了,多保重身子。”
谢启本就盯着谢繗环抱着的地方,闻言目光游离,转到小孩那张稍显圆润的脸颊上,看了半响才确定不远处的人是真的在跟自己说话。
多日不曾开口,再张嘴时只觉喉头干涩,一直不知如何措辞,良久只低低“恩”了一声,几不可闻。
得到回应,苏俨昭没再看他,又去与怀中的谢繗说话,直到遥遥瞧见永安宫里有人急步朝外走,才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
“陛下宽仁,既然如今已许了殿下参加中秋宫宴,想来一二年间,殿下的处境当会大有改观。”
“稍安勿躁才是。”
清朗的声音,跟昔日他们初见时说过的第一句话一样笃定,让人升不起质疑的情绪。
半月前到手的那枚蜡丸还藏的好好的,谢启当然知道苏俨昭口中的“大有改观”是什么意思。
一二年间。
不用去看不远处的那间宫室,谢启都能在心中描摹出它的模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像是刻在了心底。
想要将这间宫室永久打上自己的标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再也不用回那间幽暗狭小的暗室,再也不用忍受那一眼瞧不见底的孤独。
才能……谋求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笑了笑,像是从齿间一字一句的挤出来,却偏偏流畅无比;“皇兄宽仁,当弟弟的感激涕零,只盼有朝一日能够报得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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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许总管一路往里,快到了寝殿的地界,脚步才慢了下来。
酒味。
从来只有极淡的檀香味的宫室第一次充斥了浓郁的酒香,许总管到了门口便不敢再行,往里头伸了伸手,低声谄笑;“苏相请。
苏俨昭蹙眉,却还是踏了进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永安宫的里间。帝王寝宫的布置并不推崇豪奢,相反往的是安逸舒适的调子走,处处可见精巧构造,可惜眼下被破坏了个彻底
颜色偏暗的地砖上摆了十来个酒壶,均是宫宴上常见的样式,酒壶的尽头是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靠在软塌上的谢烜。
谢烜原本半闭着眼睛在闷头饮酒,听见门帘被掀起的声音,想也没想抬手就将手里的酒杯猛的掷了过去。
啪!
酒杯落地的声音十足清脆,让谢烜诧异的扬了扬眉。
没砸中?
十步的距离而已,不可能没了准头。
避开了?
永安宫伺候的人什么时候又了这样的胆子?
勉强撑开眼皮,正巧瞧见苏俨昭手里拿了一碗茶盏,眉头微蹙,像是在犹豫泼还是不泼。
“璟之……”
谢烜将手掌撑在地面上想站起身来,奈何酒意上涌,手脚发软,一时竟半点使不上力气。
见他神志仍存,苏俨昭将手中茶盏放回小案上,公事公办的模样:“陛下深夜召臣入宫,是有何军情要务吗?”
喝成这样,军情要务当然是没有的。谢烜伸手又去够酒壶,酒杯扔出去了,就干脆不在意风度,仰头就灌。
苏俨昭冷眼看着,没拦他。真醉了也好借着由头发酒疯也罢,许总管都把他请到了宫里来了,这个时候想抽身只怕不那么容易。
“听闻陛下在宫宴上跟贵妃娘娘发了好大的火,中秋宫宴不欢而散,不知是为了何事?”
齐朝立国两百多年,谢烜大概是国史上后妃第二少的帝王了。
第一是谢启。
他后宫里唯一的这位贵妃娘娘,是他少时的原配王妃,临安陈氏的女儿。
成婚数年,陈氏一无所出,难得的是成王府里也再没进新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夫妻二人感情甚笃。
谢烜登基的那几日苏俨昭尚在交州,只隐约听闻谢烜以防外戚干政的名头只封了陈氏当贵妃,闹得临安陈家老大的没脸。
谢烜将手中的酒壶随意的掷在地上,麻木的看着没饮尽的液体缓缓流淌于地。
“璟之知道盲婚哑嫁是个什么滋味吗?”他突然扭头去看站在一旁的苏俨昭,似笑非笑的问。
“哦对了,昔年你跟端柔皇姐也算自幼相识,就算成婚了也不是毫无了解。”
“都说娶妻娶贤,就算真遇见了一生所爱,给个名分也就是了,要真是想不开要硬来,七出之条也不是不能用。”
谢烜第二次尝试着起身,终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向寝殿里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人走去。
“可要是想得开想不开,都无法得偿所愿……又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争取凌晨前更新……【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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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同样是耳语, 谢烜那张跟谢启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在眼前骤然放大, 给人的感觉却是迥然不同。
前世谢启那一次,是真的打了苏俨昭一个措手不及。
怀里的人胸口处还插着短匕, 带着腥甜的血就那么淌落下来,连带着耳边虚弱的说话声都带了细密的情意。
而谢烜……先有他弟弟珠玉在前, 再有数月前成王府邸那一次预兆, 他的心思,苏俨昭虽然算不得了若指掌,到底猜得到那么五六分。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 陛下已身登极位,月盈则亏, 凡事某要强求才是。”
苏俨昭抬眸,淡淡的道。
谢烜看着他说完,不声不响的又凑近了些。
话音落地,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对面人炙热的气息喷在颈边, 苏俨昭才觉出几分暧昧来。
中秋、午夜、寝殿、醉酒。
连他自己, 也还有些熏熏然的飘乎。
手指悄没声息的摸到腕间, 触碰到一阵独属于金属质地的冰凉。
谢烜一直牢牢的盯着眼前人的眉眼, 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却忽而觉得后背一凉, 明明是天朗气清的时节,却能感受到一股渗人的寒意。
脑海中忽然就清明了一瞬,失踪已久的神志也勉强找了回来。
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目光扫了一遍寝殿也没瞧见醒酒汤的影子,谢烜伸手掩了掩嘴角处不存在的酒渍,勉强笑道;“要说月盈则亏……论起来,璟之出身公侯之家,少年时就得了父皇赏识,又辅佐兄长登位,这路走的比我顺畅多了。璟之不妨想一想,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易地而处?
苏俨昭缓缓将手指从袖中拢出,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从未解决过的新问题。
他是皇帝,遇见了一生所爱却无法得偿所愿?
要带入这个角色半点不难,前世谢启在位的最后几年,除了一个名号,他与帝王并无半点区别。
体会过也深深了解过这个位置不容人质疑的权力,才更无法想象。
有个喜欢却到不了手的人是什么滋味?
不对。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会是谁?
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适才见过的小皇帝削瘦的小身板,明明知道不合时宜,苏俨昭还是情不自禁的琢磨起来。
上一世他待谢启一直不冷不热,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得出喜欢他的结论。这一世与谢启相处从头到尾都秉承的亦师亦友忠臣良相的原则,应当不会出现相仿的情况了吧?
如果谢启没喜欢上他,他却喜欢上了谢启,怎么办?
几条尚未成型的想法一一闪过,还未来得及完善就被掐灭了源头。
“臣不会遇见这样的情况。”苏俨昭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宫门的方向,随口道。
“恩?”谢烜此刻酒已然醒了大半,闻言挑了挑眉,十足纯良的好奇模样。
“臣不大会喜欢人,”目光掠过随意的摆放在地面上的酒壶,苏俨昭突然极浅的勾了勾嘴角;“可要真有这么一天,一定赶在还有余地的时候,下手快狠准一些,连人带心一起牵回府里。”
/
云州平城。
陶懿一身赤色的朝服,站在府衙台阶上,漠然的注视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朝中派来监管变法的官员拿着暗黄色的朝廷公文声嘶力竭的在说些什么,却如同泥入牛海一样得不到半点回应。
跟他对峙的那一位……身着纯白色的孝衣,眼底是十足悲怆的神色,身后跟了不少家仆,抬着质地坚实的棺椁,对比着那官员嘶哑的声音,竟像是给这场闹剧添了几分暗色的幽默。
这是近的,目力所及的远处,衙役拦着的地方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人潮涌动群情激奋,与朝中禁军不断推攘着,若非注视着府衙门口的动静,只怕早已闹了起来。
是了,他到云州这一个月,就发生了两件大事。
变法推行本就是急不来的事,偏偏上头的人上位不久急着要成效,下面的人体察上意,出手越发迅疾而不择手段。
刚开始是柿子捡软的捏,先寻了一位闲散宗室叫谢蔓的,上门要他名下封邑里三成的赋税。谢蔓是谢家的支脉,名下空有封地与却无权柄,不敢反抗却也不愿自己放血,索性加倍征收封邑中农户的税赋,弄的他封邑协阳一地民不聊生,直接导致了府衙门前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谢蔓的事办的不利落,沈居派来的督查情急之下又不管不顾的把主意打到了云州望族卫陈侯府头上。
只要将卫陈侯府拿下,云州氏族势必望风而倒,那么先前那点小小差错便不值一提。
可卫陈侯府几代勋贵,与京中世家交情都是不错,又哪里将沈居放在眼里?卫陈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杵着拐杖在侯府大门将那督查大骂了一顿,表示银子没有命就一条。
巧合的是,这位也不知是不是气的狠了,当天夜里就去了,第二日清晨卫陈侯世子去房中请安,身子都凉了不知多久。
两相夹击之下,事情彻底收不住了。
陶懿想起自己拿着那一份任命状,最后看了一眼金陵城门然后走向那辆青顶的简陋马车时的凄楚,挑眉笑了。
还不到时候,一切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是推波助澜怎么够,当然要亲身下场,亲手给那不堪其重的骆驼背上再加上千钧之力,亲眼看见那人不堪重负身陷深渊,才能一解心中愤懑。
最后瞧了一眼一身重孝的卫陈侯世子,心知此处闹剧一时半会结束不了,陶懿转身朝府衙深处走去,目标明确,想见一见苏相口中那一位尚武骁勇、心直口快的瑞王谢尧。
谢尧端坐在正堂之上,蹙着眉头听他手下最得力的几个文臣争论。
说是最得力的,其实也不然。
他昔日当皇子时就不甚得睿宗看重,自己又偏好习武,自然吸引不来眼高于顶的谋臣,后来被分封到贫瘠的云州之地,就更加见不到多少有真才实学的名士。
所谓得力,矮子里面拔高个而已。
陶懿缓步走进来的时候,正碰上谢尧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了,不耐烦的道;“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你们就说,有没有法子不交税赋还能不让陛下赐罪于本王?”
尚武归尚武,谢尧自幼生长在皇室,对时局好坏还是能分辨一二的。
云州本就是新政重点推行的地域之一,谢蔓跟卫陈侯府都还罢了,他这个藩王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杀鸡儆猴,当然要找目标最明显的那一个下刀,取得的效果才越显著。
可真要听新政的,拱手交上去三成封邑的收入?
那跟被刀子割肉有什么区别?
平铺直叙的话入耳,原本正在争辩的几个文臣顿时顿住,相互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有。”听了半响墙角的陶懿突然开口,在一片沉寂中分外引人注目。
像是怕谢尧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有法子。”
“哦?”谢尧诧异的看向他,回忆了片刻,想起眼前人的身份后,才道;“陶大人说说看。”
虽是金陵下来的人,但听闻素来与沈居有隙,听一听也不是不成。
陶懿笑了笑,没说话。
谢尧会意,摆了摆手屏退左右。
偌大的府衙正堂终于空了下来,谢尧坐直了身子,道;“陶大人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陶懿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臣到云州也有些日子了,知晓殿下的封邑主要在牧阳一带,按照以往秋收过后再征税的常例,再过旬日才到逐门逐户收取赋税的时节。”
陶懿的口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农家秋收有了粮,赋税才收的上来,可要是今年未曾丰收……所谓赋税也就无从谈起。”
“可今年风调雨顺……”谢尧下意识的反驳,话说到一半才渐渐会到对方口中的意思,他有些讶异的去看陶懿,那张五官分布的极为恰当的脸上一派平静,瞧不出半分精于算计的模样。
莫名的,他突然心疼起远在金陵中那位志得意满的中书侍郎起来。
都得罪了些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启:我等着我家璟之把我连人带心牵回相府的那一天【托腮
乱入:你确定你有生之年能等到?
谢启:……
我发誓一定不立flag了……越拖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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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沈居拿着德王手令在云州热火朝天的同时, 苏俨昭将半个理政堂搬到丞相府里, 光明正大的在令泽居修养身体。
一来对沈居眼不见心不烦,二来避避中秋之夜后宛若突破了某种束缚下限越来越低的谢某人。
苏相又寻不见人影了, 别人不提,至少萧澈是欣喜的。
他乐得在苏俨昭看书的时候, 拿着一摞未经精简的各地情报一条条念出声来, 打量着桌案后的人时有时无的反应。
“云州变法的事……协阳一地……”
一心两用,苏俨昭对手里的书卷也不算太专注,闻言微微抬首, 道;“陶懿哪儿如何了?”
萧澈原本是看一眼情报册再看一眼桌案后的人,交替着来, 此刻匆忙将目光撤回来,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册,道;“五日前自云州加急的消息,协阳一地已近激起民变, 卫陈侯亡故, 其世子不肯承袭父位, 抬棺于府衙外要找朝中派去的督查要个说法。”
他顿一顿, 续道;“瑞王谢尧那还没动静, 不过若是陶大人手脚快一些,也就在这一二日之内了。”
苏俨昭点点头, 翻过一页书页,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京中勋贵的赋税收到哪一家了?”
不知是为了避讳还是旁的,沈居起手居然没找丞相府亦或是定国公府, 反而先去了城北没落氏族的聚居处。
同云州一样的做法,柿子捡软的捏,却因着没落氏族封邑不多又贪着新法里作为补偿的一个爵位,推行的竟还算顺畅。
萧澈一怔,回忆了半响才道;“昨日才收到城北,不过高润离动作不慢,想来也快到咱们府上了。”
端柔长公主的驸马高润离新任禁军统领,不仅执掌京中防务,还手握京畿巡理之权,此番变法,被沈居举荐,专司上门讨债之事。
话音刚一落下,容晏的通传声就在门外响起。
“禀丞相,高额驸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萧澈不由微微蹙眉,却见苏俨昭已然浑不在意的又翻过一页,随口说了一句;“请进来。”
高润离今日是出的公差,穿的便是一身整齐的铠甲,身为睿宗为端柔长公主亲选的驸马,风姿仪态半点不差。只不知是不是近日志得意满的缘故,眉眼间带了三分骄矜。
他大步走进令泽居的门,打眼就瞧见了萧澈百无聊赖的模样,不同于桌案后那一位自幼见惯了的俊雅,反倒是男子罕见的媚色。
忆起此番来意,高润离识趣的收敛目光,冲着主位上的人笑道;“苏相好风雅,青天白日里就有红袖添香,难怪无心朝事,连朝会也见不着人影。”
苏俨昭笑了笑,知道他话中所指却无心辩驳,只掩了书卷,反讽道;“哪里比得上额驸,娇妻美妾两相全,这样的好本事,本相可没有。”
齐朝的规矩,驸马除非公主多年无所出且允准纳妾,才能往府中进人。但高润离早前常驻交州夫妻两隔,他又正当盛年,哪里耐得住性子?
他蓄养外室的消息又不知怎的没捂住给传了出去,端柔长公主本就是睿宗千娇百宠娇养着长大的,初一听闻就手痒难耐,不惜亲赴交州给了高润离好大的没脸。
此事一度沦为金陵中流传甚广的笑话,只鲜少有人敢在高润离面前提就是了。
苏俨昭话一说完,萧澈就没忍住笑出声来,高润离含怒瞪过去,又碰上他毫不示弱的回瞪。
收回目光,高润离生硬的转移话题,从怀中取出一份公函,递给负责转交的容晏,口中道;“下官是奉沈中书之令,负责金陵勋贵的税赋收取的,苏相常在理政堂,应当比下官更清楚新法才是。”
眼见着容晏将公函放到了苏俨昭桌案上,高润离稍停片刻,续道;“穆宗登基时,苏相初封镇国公,至今四次益封,凡一万四千一百户,均在岳阳一地,爵禄之多自不必言。就不知……苏相准备好了没有,三成。”
高润离身上没有封爵,除了与端柔长公主成婚时睿宗赏的封地,只谢烜登基时给他加了千户封邑。
就这样,沈居劝他为变法做个表率为天下先时他还肉疼着呢,以己度人,他当然认为无论是谁都不乐意将到嘴的肉再吐出来。
不愿意才好,沈中书变法之心甚是坚决,最好争起来,大打出手天昏地暗,逼得永安宫那位不得不下场。
当上虽仍以苏俨昭为相,到底跟交州旧人更亲近些,届时结果如何……
不问可知。
他正浮想联翩着,却见苏俨昭点了点头,从书案上取了封封好的信笺来,递在容晏手中示意转交给他。
“沈中书住持变法甚是操劳,本相因身体缘故不能襄助太多,却也不能拖累了变法施行。”
“岳阳一地今秋的收成已然报到户部了,有账册可供复核,凭信笺可至金陵城外的苏家别庄兑取银票,就劳烦高额驸走这一趟了。”
这是提早就准备好了的?
薄薄的信笺突兀的落到手中,即使接连过了两个人的手,依旧没有多少温度。
高润离突然觉得掌心处捏着的东西烫手起来。
好半响,搜肠刮肚没想出再停留下去的理由,他才匆匆站起身来,手中捏了那封信笺告辞离去。
目送着人走远了,苏俨昭也无心再翻书来看,从堆积如山的纸疏中抽出数日前的那一张落了几个名字的宣纸来,定定的看了半响。
高润离……
多年不见,还是跟记忆中一眼城府不深,至少不大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像是突然想起,他看向萧澈:“之前那个叫程翊的,审出什么来没有?”
萧澈的思绪还停留在适才的场景上,没太留意着四周,半响才反应过来苏俨昭是在问自己。
眼前闪过地牢中那人死死咬着牙硬撑的模样,萧澈摇了摇头,迟疑道;“他不肯吐实,玄卫已拿了画像跟名讳去几座府邸周围排查,排除了一些。另外那日交手,属下觉着他的身手似乎很有些特别。”
他也十分讶异,分明没存死志的人,居然能抗住玄卫近半月来无休止的刑讯。
“排除了哪些?”苏俨昭挑眉问道。
“顾太傅府,端柔长公主府,”看了看令泽居紧闭了大门,萧澈犹疑着道;“沈中书府邸防范过密,一时还未排查完全。”
“身手有什么特别的?”
“当时动手只觉身法轻灵招式不俗,事后细细想来,他的剑招似乎与玄卫修习的剑招有些相似的地方。”
跟玄卫修习的剑招相似?
苏俨昭模糊间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又觉得眼下这个想法跟之前那个全然不同,不由有些
委决不下。
将那张落了几个名字的宣纸重新放好,苏俨昭豁然起身,道;“走,去看看那个不肯吐实的刺客。”
他想一出是一出,萧澈闻言迷惘的抬起头,只见人都快走到令泽居的门口了,忙不迭的跟上。
/
地牢:
短时间内第二次到访,苏俨昭比上次适应了许多。
许是因为终于有了客人的缘故,原本只是阴冷可怖的地方终于带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腥味。
青铜所铸的门缓缓开启,发出悠长的声响,像是骤然开启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狱。
程翊仰面躺在刑床之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身上草草盖了块布料,临时充作蔽体之用。
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他耳侧轻轻动了动,却终究没睁开眼来。
早知道会面临这样无休无止的折磨,他决计会慎重考虑这单买卖。
金银赏赐再诱人,也得有命去花。
“还是不肯说?”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程翊听得出来,那是最初抓到他的那一个姿容绝色的男子。
这人刚开始来的勤,后来却也渐渐懒了,只派身着藏青色服色的手下来拷打他,自己却不见人影。
“无可奉告。”程翊咧了咧嘴角,依旧紧闭着双眼,冷淡至极。
身上受了这样多的罪,他没有一天是不想吐实的。
只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身受重伤又吐了口实的刺客,不是一样会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怕疼,更惜命。
寂静的地牢里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程翊察觉到有人凑的近了,牢牢的注视着他。
“是和盛大长公主派你来的?”与往日听到的迥然不同的声音,带着些笃定和淡漠。
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带着点暗色的血丝,不可置信的看向说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解决掉沈居~突然觉得进度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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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程翊当然不会不认得苏俨昭。
行事前每日须辨认数次的画像, 却在进了地牢后才瞧见了本尊。
他为了图眼前人的性命才来了金陵, 也大抵会将性命折在这个人手里。
倒是意外的公平。
只是和盛大长公主……
心知已然露了痕迹,程翊疲惫的闭上眼, 声音十分低沉;“苏相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还是那句话, 无可奉告。”
苏俨昭牢牢盯着他的神情变化, 将一切尽收眼底,闻言笑了笑,侧头偏向萧澈;“寻个人去襄阳侯府上, 请任桓明日过来,就说本相邀他为客, ”顿一顿,又续道;“好生招待,多留他几日,别让旁人说我苏府待客不周, 让客人有了归家之意。”
萧澈应了一声, 毫不迟疑的朝门外走去, 吩咐人去了。
程翊沉默的听着轻盈的脚步声远去, 一时心下难言, 他当然辨的出苏俨昭的言下之意,却不知如何是好。
和盛大长公主手里是有些势力不假, 可至多在暗地里搅弄风云,真要摆到明面上来,跟在朝中经营多年的苏家对敌, 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