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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云后(92)

作者:观乎 时间:2022-09-25 10:52 标签:强强 年上 权谋

  在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当中,他终于察觉出来,观尘似乎是在用手感受他到底受了多少伤。
  听见他说疼,观尘力气便更轻了一些。不过没停下,从腰部往上,丈量着一道又一道新伤与旧痕。被抚摸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就连痛觉也都消失,只剩下煎熬的热度。
  这过程极其漫长,那火烧到了极致便又化作一片湖水,季别云像是溺水一般,整个人都被浸泡其中,没了力气。偏偏又倒不下去,因为观尘另一只手搭上了侧腰,紧接着便牢牢地握住,不容抗拒。
  那只手最后停在了他右边肩头,覆盖上他曾在登阙台上被人一剑刺进去的那道伤口。季别云失神又无措地看着观尘,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但都无所谓了,他已经醉得彻底不清醒。
  令人恍惚的折磨似乎终于结束,僧人的声音如这夜色一般低沉:“现在知道疼了?”
  作者有话说:
  小脸通黄,我先跑了


第75章 成全否
  季别云身体一颤,莫名感到有些危险,想跑却被桎梏着动不了。
  他只好又改口道:“其实不疼的。”
  僧人轻笑一声,“既然不疼,那你岂不是可以拿着刀再去一趟段府,再受一些伤回来?”
  季别云模模糊糊听出了这句是反话,因此赶紧摇了摇头,“不去不去,我不去了……”
  指尖摩挲着少年右肩,明显可以感觉到一条突起的伤疤。观尘记起当日,在登阙台下看见少年被一剑刺进胸膛时,他的灵魂也像是被狠狠地割了一刀。
  自从四年多以前他们在灵州分别,观尘便已经料到了,若少年能在戍骨城中活下来,必然不会轻易放下柳家灭门之恨。
  故而他可以成全季别云复仇的梦想,可以帮助季别云登上权力的巅峰。就算对方因此受了伤,他也能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伤痕与磨难都是必须的,是季别云自己选择的,他无法左右。
  然而观尘无法做到看季别云失去生命。
  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情绪折磨了他无数个夜晚,午夜梦回时,他也曾看见少年的心口被一剑洞穿,而自己只能坐在台下,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点流失。最后天地都沉寂下来,又变成了那个没有季别云存在的灰暗模样。
  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为了观尘的心魔。
  方才抚摸过那些新的伤痕,他忽然间发现,如今自己连成全少年受伤也难以做到了。
  他想更贪心一点,想让季别云不再受到一丝伤害。
  少年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身体不该有如此多的苦难痕迹,十八岁的灵魂也不该只是承载着家仇死生。
  观尘低头看向仍不清醒的季别云,那双眼睛覆着一层迷蒙水雾,仿佛他的幻觉。
  自私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他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只当一个普通人?”
  季别云眨了眨眼,疑惑道:“我不就是普通人吗?”
  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真正的普通人不会有一身的伤,也不会一举一动都要再三顾虑。”
  少年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也有些不解。
  “你该不会不是观尘吧?”少年伸手戳了戳僧人的胸口,“他从来不会劝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想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到呢……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在做梦吗?”
  自私的苗头被少年几句话斩断。
  观尘无法接受自己让季别云失望,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又将那些贪心束缚起来,藏在心底。
  “好,”他听见自己开口,“我不劝了。”
  于是季别云又重新笑了起来,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梦里的你怎么这么乖,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
  观尘身体有些僵硬,却任由对方放肆。眼见少年醉得快要站不住,才将人又一次打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了下去。
  他平静答道:“害怕你拒绝我跟在身边,所以瞒着你。”
  其实心里还藏了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更害怕季别云知道从前的慧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在灵州等待大赦天下的那段时日,观尘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他想看见少年,又害怕见到对方。只因为他比还是慧知时更加没有生气,更像一具行尸走肉,少年看了会失望的。
  季别云被放到榻上之后,仍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才不会,若在灵州就知道你是慧知,我一定会把你打晕带走,我走到哪儿你就必须跟到哪儿。”
  即使明知少年说的是胡话,观尘还是笑了笑,借着三分月色,他便也相信三分吧。
  “好,我信了。”他几乎是在哄人,“手松开,醉了就好好睡一觉。”
  季别云恋恋不舍地将手松开,缩在床榻上仰头看着他。
  “我不是已经在梦里了吗?闭上眼睛还能去哪儿呢?”
  明明天地广阔,他们两人却都被困在这一座宸京城内。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能说的话,能做的事,也始终不敢真的逾矩。
  几个时辰之前,在继任仪式上观尘还拜过觉明禅师的画像,衣裳被悬清寺的焚香染透,耳边也还回荡着那庄严又寂远的钟声。今夜他已经窃到了太多未曾敢设想的红尘风月,不敢再有所奢望。
  他只能俯身下去,伸手盖住了少年的眼睛。
  明知自己会彻夜守着,却还是轻声道:“睡吧,闭上眼去我的梦里。”
  **
  季别云醒来时头疼欲裂。
  阳光透过窗棂照到他脸上,并不温柔,反而让他有些焦躁。
  挣扎着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房间内,昨夜在饭桌上喝了酒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中。然而继续想下去,他却不记得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宿醉带来的头痛将人折磨得行动迟缓,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有些虚弱地下了床。目光触及屋内摆着的却寒刀时,猛然间发现那把刀的位置有些不对劲。
  怎么刀柄和刀尖放反了?
  他一直都习惯于刀柄朝向左边,然而现在却是朝右的,谁动过他的刀吗?
  季别云愣愣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突然浑身一震。
  他想起来了,自己醉后得知段文甫无罪的消息,发疯般闯回了屋内,拿着却寒刀跃上房顶,一整个宅子的人都跟着他跑。最后他从偏门那边翻出墙外,好像遇见了一个什么人。
  ……什么人呢?自己似乎还贴到别人身上撒泼耍赖了。
  他赶紧伸手捂住有些发烫的双颊,整个人陷入惊恐之中。
  无论对方是谁,他这个行为都称得上是耍流氓吧,自己喝醉之后竟然是个登徒子?
  季别云僵在了原地,想出去找徐阳问个清楚又耻于见人。他昨夜那副发疯的模样一定被府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羞耻得在屋子里乱走,思绪转得飞快,却始终想不起被自己轻薄的人是谁。
  然而走到书桌前时,他忽的一顿。
  桌上竟然放了一封奏章。
  封壳上还写了他的名字,笔迹也是他的笔迹,字迹工工整整,完全不似醉后之人写出来的那般潦草。
  ……不可能吧,难道他还有隐藏的天赋?喝醉之后能提笔写文章?
  季别云心情复杂,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奏章翻开,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怔愣在原地。
  在奏章里他说自己麾下还缺一位录事参军,而段文甫正好昨日欲辞去御史中丞一职,故而他恳请皇帝准了段文甫之请,顺便把人派到他麾下,暂且做一名录事参军。
  什么?
  他只记得段文甫在御史台一案里并没有被定罪,可他完全不知道这人竟上奏想辞了御史中丞一职。
  难道是段文甫和元徽帝合起来演的一场戏吗?一个将失察之责揽在自己身上,装模作样想辞官,当皇帝的便出言挽留一番,这样一来,段文甫既不用受罚也不必丢掉官职。
  但季别云可以肯定,昨夜他真的不知道段文甫想辞官一事。而且就算他知道,也写不出这种奏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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