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他不爱我(16)

　　但是，小侍卫心底的这两个小人突然之间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察觉头顶有一层巨大的阴云，抬头一看，是第三个小人：“世子这样的人物才真正做得了太子殿下的弟弟，不是吗？”
　　“怎么忽然流眼泪了？”世子抬起头来问小侍卫。
　　小侍卫：“有吗？”抬手去擦，果然一脸的冰凉液体，急忙用袖子去抹。
　　但他穿着一身铠甲，都又擦回到脸上去了。
　　马车内有轻微的碰撞声，太子的鼾声，还有世子不令人感到难堪的轻笑。
　　“喏，给你。”世子递给他一块手帕。
　　小侍卫接过去，习惯性地要大喊：“多谢世子！”
　　却被世子的神色给制止了，是啊，太子难得睡得这么沉，便叫他不用想那些烦心事休息一会儿吧。
　　小侍卫擦完脸，看到雪白的手帕上多了几条清晰的黑线，有些为难，这样把东西还给世子吗？
　　“送你了，留着罢。”世子微笑着说到，夕阳的余晖从帘子的缝隙之中洒了进来，映照他的面色，是那样苍白，有种瓷器一般的疏离和冰冷，他的眼珠子比太子殿下库房里面的水晶串还要晶莹，原来世间当真有美少年这回事。
　　小侍卫不由地把身体向后缩了缩，把他长满老茧的手，把他粗糙狰狞的脚，全都藏了起来。
　　“几天不见，你的样子倒是变了不少。”
　　小侍卫摸了摸自己头上束发的东西，点点头：“不小心把头发削去一块，太子殿下帮我扎起来的。”
　　“太子哥哥可不是对谁都这样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算是把你当做自己人来看了。”
　　小侍卫精神为之一振：“卑职会用生命来保卫太子殿下，毕竟殿下……”
　　世子微笑着听小侍卫讲太子赏给他们家三十头牛，听他讲太子晚上睡觉很不安稳总是要说些梦话，听他讲太子是如何几天不睡觉编出了一条绳结……
　　说着说着，小侍卫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打住了。
　　世子叫他伸出手来，手指在他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滑过：“很疼吧？”
　　那是一道贯穿伤，说不疼的估计是铁人。
　　小侍卫说：“幸好抓到了，不然就掉在地上了。”有些东西可以掉在地上，有些则不能，馒头可以掉在地上捡起来继续吃，但是太子给的东西就是不行！不准沾染一点儿污垢，不准掉落进尘埃里面去，因为那是太子殿下。
　　不知不觉间，小侍卫从一开始单纯的尽忠职守，变成了发自心底的保护，因为这个殿下给予了他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到哪了？”太子被马车颠簸醒了，胡乱用手背蹭了两下眼睛。
　　“快到了。”世子掀起帘子来瞥了一眼。
　　太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愣在马车里面，腰背佝偻着，如同一个沧桑的老头，在小侍卫看来，像极了从前他家里养的一条大黄狗。
　　放空了一会儿，太子将手臂胡乱搭在世子的肩膀上：“你的礼物死了，你那朋友不会生气吧？”
　　世子：“我巴不得早些甩掉那东西。”
　　太子：“什么朋友？我怎的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般人物。”
　　“……”世子说，“只是一面之交，不算什么朋友。”
　　太子看他不愿意说，便不再难为他，只是捏捏他的肩膀，心里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么？都融不进小孩的朋友圈子了吗！
　　“不过今天这件事，至少说明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关系不一般，”世子沉思片刻说道，“杨大人年少成名，心气高傲锋芒从未磨灭，我想从前大概是我们低估三皇子了。”
　　“那有没有可能之前老六的话都是诬陷，五弟的话才是事情的真相？”太子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都被老六牵着鼻子走了。”
　　“但六皇子和三王妃的事情，当时许多知情人都知道，此事造不得假。”
　　太子轻笑一声：“当时你才多大，会记得这么清楚？”
　　话说完之后，太子自己没由来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件事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但世子在他眼中一直是跟班弟弟，倘若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就记在心里，心机当真深沉至此吗？
　　世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太子身形微微一滞，轻描淡写地帮太子回忆了许久之前发生的那件皇族丑闻。
　　三皇子是良妃的亲生子，年龄比太子大，可排行却在三，这当中有个小故事。原本良妃进宫只是空顶着一个妃子的名号并不得宠，进宫许久膝下也没有一子。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良妃宫里半夜时常传出婴孩啼哭的声音，叫人怀疑做巫术，皇帝心里也怕，就叫人彻查良妃宫里，巫蛊之术倒是没搜到，搜到一个孩子。
　　皇帝看着被侍卫单手拎到自己面前的半大孩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彼时，太子不过是个被皇帝抱在手里吐泡泡的家伙，而面前这孩子却已经会走路了，连牙齿都长了一口。
　　皇帝黑着脸问良妃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儿。
　　良妃：“喏，您的孩子，不肯认就扔了吧。”说着，良妃当真举起孩子要摔在台阶下。
　　幸好眼尖的嬷嬷一把将孩子抢了过来，才避免良妃做傻事。
　　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大，年龄该比良妃入宫的时间还要长，众妃嫔由此心生怀疑说这会不会不是龙种，如果是，良妃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
　　皇帝拿这些话去问良妃了。
　　良妃冷笑一声：“妾身遇见陛下的时候，可不是在宫里。”
　　一句话说的皇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摸黑做了个滴血认亲，血融到一起，第二天就认了这孩子，但因为大皇子和太子的名号都被怀里吐泡泡的小家伙占用了，所以这个孩子就成了三皇子。
　　宫里众人纷纷猜测良妃那话是什么意思，最后有一种比较令人信服的说法，就是皇帝之前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把人召进宫里面或者小姑娘是被自己的家人硬塞进来的，这样一来就解释了为什么有孩子要藏起来，因为讨厌，因为觉得丢人呗，一定是这样！
　　关于三皇子的身世疑云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到后来，三皇子渐渐长大，宫人们都说长得不像皇帝，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又去问良妃了，结果可倒好，被良妃揍着赶了出来，还气得背过气去了。
　　后来人当然是救过来了，皇帝虽然还是心有疑虑，到底没敢再提。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么天长日久，这种子迟早要长成大树遮天蔽日。
　　好在良妃本身也对三皇子没什么期待，并不要求他什么，三皇子就这么在爹不亲娘不爱的环境中横冲直撞地成长，成为皇族里面第一个从小不读书，从小不用功的知名朽木。
　　有那么一年，宫里头大半夜突然起了骚乱，说是发现刺客了，把禁卫军急的上天入地一顿找，最后在小花园里面发现了三皇子和一名乔装成宫女溜进宫来的百姓。
　　三皇子当时打死都不认，那女子一口咬定两人是在私会来着。
　　皇帝来了一看：“朕的儿子怎么可能撒谎，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妖女给朕拉出去斩了！”
　　三皇子虽然别的没有，就是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一个小姑娘在你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你能不心软？然后三皇子就从了，承认这姑娘是自己带进来的。
　　简直就是“啪啪”地打了皇帝两耳光然后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反正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把两人往洞房里面一塞，然后扔出宫来自立门户。
　　这也是为什么名义上为长子的太子还在饥渴难耐，而排行老三的却能娶上媳妇儿的原因。
　　“但是，婚后两人一直恩爱，可以说是京城里的一段佳话。”
　　世子闷哼一声：“佳话几时少过？”
　　是啊，当年皇帝后宫里只有一个皇后，两人恩恩爱爱，传为一段佳话；
　　后来皇帝出宫微服私访，收了当地一美貌歌姬，一时被传为佳话；
　　再后来皇帝夜谈御书房，冲破世俗成见收了这宫女为妃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佳话，是凡人的神话。
　　“如此说来，老三老五一条船上的，那老四和老六是一条船上的了。”太子说，“好弟弟们一个个都很团结，可惜团结的劲儿都用来膈应我了，谁叫我是太子？”
　　“本太子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奴才！”太子学着他母后的样子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说道，宛若一个假太监，把世子和小侍卫都给逗笑了。
　　“太子哥哥，我只求你一件事……”马车停下的时候，世子突然正色，拜倒在太子面前行了个大礼。
　　“你怎么了，忽然这个样子？”太子急忙起身去扶他，却听到马车外传来太监细长的声音。
　　“太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皇上等着见您呢！”
　　太子暗骂了一句能不能让人消停一会儿，转头掷地有声地说：“劳烦公公了，我这就过去！”
　　世子和小侍卫跟在太子后面，随他一道进了御书房。
　　“太子哥哥，只求你不要恨我。”世子盯着眼前太子的背影，竟然突然有些恍惚了。


第32章 雷霆
　　御书房里跪了一地，六皇子和他们那一大家子凶狠的舅舅。
　　太子心里一个咯噔，好像知道自己要为什么挨批了。
　　“老六说之前他有些东西交给你了，可你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皇帝开始问罪了。
　　虽然说皇帝讨厌再揪自己其他儿子犯的错误了，可是现在，老六跑过来告状，这是借刀杀人的好机会，皇帝不可能不用！
　　“因为儿臣这里，有一些新的发现……”太子就将五皇子说的那套原原本本倒出来，却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将决定有罪的权力交到了皇帝手上，借刀杀人谁不会，踢来踢去，皮球还是要踢到你那边去。
　　皇帝一听，还有这样的事？那就把老五也召进来，当面对质！
　　太子一听，心情是非常好，老五不可能独自进宫，到时候也带上一堆舅舅，两边来一场舅舅大混战，看看谁的舅舅嗓门更大，看看谁的舅舅更无赖！
　　老五果然气势汹汹地来了，带来了他最侃侃而谈的在门下省的舅舅和最有理工科思维讲究逻辑分明的在尚书省的舅舅。
　　门下那位负责发起辩题，尚书那位负责用理论推进事实。
　　眼看老六就要落入下风了，然后这个时候他使出了一招“天地同寿”，这个招式是剑招，怎么用？在敌人从背后胁迫你的时候，自己拿把刀从肚子穿过去，把敌人串在一起，所谓天地同寿。
　　六皇子先是亲口承认了当年跟三王妃私会的人确实是自己，让五皇子那边除了“严惩”没有别的话可以说，这边六皇子微微一笑，开始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