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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相(14)

作者:刑上香 时间:2021-11-18 11:10 标签:短篇 强强 宫廷侯爵

说话时一张一合,露出白润的牙齿和红艳的舌尖儿。
    也不是没吃过,有什么可瞧的。
你骂自己。
    42.
    深夜时你又梦见他为你取箭时的光景。
    那时你因痛而视线模糊,可不知怎的,却能清晰瞧见他鬓角细密的冷汗,紧抿、苍白的嘴唇,黑白分明的眼,和那轮廓清晰的眉。
    疼到极点时,你已经分不清他在取箭、还是在剜你的肉,他也许就是想杀了你,想要剖开你的心口,活生生将你的心脏拉扯出来。
    你甚至荒谬地恨起他来:杀了便杀了,不过也就是一刀捅进心窝的事儿,怎么非要这样钝刀子磨人呢?
你做鬼也要拖着空荡荡的心口,去找他寻仇去的。
    这疼仿佛没有止境,瞧见自己心口已经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浑身血都淌干了似的冷。
    你拖着这支离破碎的身躯回到皇宫,只瞧见一片兵荒马乱,你的亲戚子侄为了争皇位,打得不可开交,姓顾的小子带着人马趁机袭击皇宫,就这样复辟了旧朝。
    你棺椁停放了不知多久,只有江疑守在那,慢悠悠地喝一壶酒水。
他跟你的尸首商量,要将你下葬在哪儿。
    这天下又改姓回了顾,你自然不能埋在皇陵,京城多事,茂地是你的葬身地,你显然也是不愿去的。北境苦寒,南地又阴雨缠绵,算来算去,似乎哪儿都不适合。
    他说:“要不我带你回乡罢。”
“听说我祖坟里倒还有一块儿位置,风水还算不错,你若不嫌弃,我就带你回去,总不好教你成了孤魂野鬼。”
    他喝多了,便倚在你的棺椁上说酒话。
    说你果然生来孤家寡人,如今竟一个惦记着你的也没有。
说顾清川待他如师如长,必不肯放他走,你这尸首他多半要偷出去,一路拉回去。
说他家乡草肥水美,有山林,也有狼,适合打猎,你必定会喜欢。
说他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完,但现在都已经托付给了师长旧友,他累了,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他说了好些话,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眼睛也跟着阖上了,叹息道:“萧元骐,我从不做后悔事的。”
    你见他这样,便忍不住冷笑,你碰他的脸,他惊醒似的睁开眼,却没瞧见你。
你却将他按在你的棺椁上,吻住了他的嘴唇,好像要将这一身的冷气都度到他身上似的。
    他不明所以,怕得浑身发抖。
你感受到了一丝快意,胸口却疼的厉害。
    “萧元骐。”
他低声呼喊你。
    你睁眼,瞧见他正坐在火堆旁,摸你的额头。
山洞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他手是微凉的,眼眸也是微凉的。
    火堆哔哔啵啵地燃烧着,你身上只盖了一层毡子,额头滚烫,却又浑身发冷,不愿同他多说话,只装作烦躁似的闭上眼睛。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
你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一件宽厚的、带着体温和潮气的厚实披风覆在了你的身上。
    你不愿睁眼,隔了一会儿,却忽得感到他也跟着钻进这披风里头了。
    你睁眼审视他。
他垂眸解释:“臣也没有几件衣裳,眼下还不能倒下,只能得罪了。”
    “又不是没睡过,装模作样什么。”
你轻笑一声,又闭上眼。
    隔了一会儿,你偷偷用右手抓住了他的左手。
   
## 十八
    43
也许是乱臣贼子的通病,你向来多心浅眠,捉住了他的手,更是清醒万分,辗转难眠。
    “睡不着么?”他问。
你不答。
他便闭上眼睛听雨声。
    你见他似乎也清醒,便道:“丞相娇生惯养,睡不惯这山洞么?”
他愣了愣,问:“谁说得臣娇生惯养?”
    你答不上来,总不能说是你的感觉,你打从第一眼见他,就是高高在上、骄傲从容的少年丞相,便自然而然认为他是簪缨世族出身。
可听他这样反问,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臣父母都是普通农人,死于疫病,臣便寄人篱下,为伯父伯母放牛做农活,在学堂外偷着学字。”他笑着说,“那时最盼着雨天,下雨了,便能在学堂外头避避雨,光明正大地听一课,或是雨再大些,便也可以偷偷懒,在房里睡久些。”
你从未听过此事,却又想不出他灰头土脸放牛是什么样子。
    “照你这样说,区区一个牧童,后来怎么做得丞相?”
“自然是蒙了许多恩情,”江疑眸子弯了弯,却又有些无奈地叹息,“臣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听着外头的雨声,侧撑起身,对着你笑:“还冷么?”
“……有些。”
    他的神色太柔和,你便只能说了实话。
他轻轻拥了你。
    怕碰到你的伤口,便动作很轻,连手臂的重量都感受不到,却凭空教你暖了许多。
“睡吧。”他温声道。
    你瞪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也无法再问下去,只得慌忙合上眼睛,听着细碎的雨声,又不知觉陷入了沉眠。
    44
    你虽一时冷、一时热,伤口钝痛,却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
    你醒来,还是因为宁无决已经寻来了。
他办事雷厉风行,昨夜暴雨,他仍带着一群悍勇将士,一边追查刺客、一边寻觅你的踪迹,时至晌午,方才找到这个山洞。
    然后耿直地带着一群将士闯了进来。
    你说他鲁莽,这王八蛋还记得自己的誓言,带了个面具躲在人后头,愧与江疑碰面。
    可你要说他还算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你就跟江疑在未尽的火堆旁,钻着一个被窝,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抱在人身上。
你脸皮都要让他给扒掉了。
    江疑怕碰了你的伤口,一动也不敢动,见宁无决进来了,才将你唤醒。
    “圣上负伤了,夜里还发了热。”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倒是毫无回避之意,“叫太医过来看看。”
便有太医慌忙上前来。
    你垂眸由着太医诊脉、疗伤,听着宁无决禀报昨日的战况,说昨夜大雨刺客寻你不到,被尽数拿下,茂王人马也不敌宁无决带来的支援,茂王本人以谋反罪名被收押。
    江疑也在你身侧听着。
你问:“刺客是谁的人,查到了么?”
“臣正在查,”宁无决面具下的眼神,偷偷瞟了江疑一眼,稍微咳嗽了一声,“目前看来,与前朝太傅魏伐檀有关。”
    “已遣人去缉拿了。”
    魏伐檀。
是待江疑有知遇之恩、形同父母的老师,世代名门,前朝覆灭后本打算以身殉国,被江疑拦下后迁至茂地。
    你看着江疑,那该死的疑心病便又来了,你想他昨日的柔情,没准儿也只是为了计划失败后、挽救他老师的性命做铺垫。
    他的好里夹杂着太多摇摆不定,他的温柔又有太多反复无常。可你于他,也未尝不是如此。
你始终不愿待他好,却又无法待他坏。
    他便俯身,含笑在你耳侧低语:“萧元骐,你我之间,不必感情用事。”
    他昨夜片刻的闲谈和温柔,连带着那个拥抱,都只该是深夜的片刻梦境。利益和情感夹杂在一起,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坐这位置比你久,始终比你冷情,也比你清醒。
    你笑了一声,也许笑话的是自己:“将丞相也一并缉拿,看押候审。”
    宁无决愣了愣,没动。
倒是江疑自己站起来了。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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