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46)
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的林长笙忽然感叹了一句,面上还带着憨憨地微笑,一下子让喻恒有了一种被降维鄙视了的感觉,悻悻地弯下腰,把狐狸捡起来。
结果却被自己先前抹上去的油污蹭了一身。
这下他再是笑不出来了,把小狐狸按进雪堆里,抓了些雪块给它胡乱洗了一通。
呼噜得差不多了,喻恒的手也红得发紫,灵机一动,当即像揣手袋一样,把冻红的手交叠着放在小狐狸的肚子上,提着它站起来。
小狐狸的脑袋还晕着,四条蹄子失去灵魂一般,一晃一晃地垂下来,跟着喻恒走动的频率来回晃悠,还大有越晃越长的趋势,活像一个被抻长了的面团。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今日难得见了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只是正午时,金灿灿的日光在白雪上镀了一层金,晃得人有些看不清道儿。
“就在前面了!我就说这次没错吧!”
林长笙开心起来,背着竹篓扛着喻恒的两把刀,一蹦一蹦地朝着山脚下那一缕缭得最高的炊烟奔去。
炊烟下是一处窳陋的院落。小小的一个,埋没在积雪与枯木丛里,成了未迁徙走的北鸟的窝巢。
像是听见了长笙内心的呼唤,那里面忽而冒出来一个佝偻的矮小老妪,她手里挥舞着一根破木拐杖,听着动静,便探着脖子瞥了她的宝贝孙子一眼,之后转头就目不斜视地朝鸟窝冲过去,暴躁地驱赶着几只操着喑哑嗓子叫唤的乌鸦。
“晦气东西,滚!”
老妪的嗓音也不较那乌鸦好听上多少,她一下一下地抡起拐杖,用力敲打着枯树枝上的鸦巢,直到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乱叫着飞走了,才肯停下来,费劲地把她自个儿的气息喘匀了。
“奶奶,我回来了!”长笙对老妪这副暴躁模样倒是司空见惯,乖巧地给她理了理鬓角的白发,“我今天收获可多了,也没有迷路,奶奶你放心吧,以后我一个人上山就可以的!”
这上下嘴皮子一粘,牛皮就自己吐露出来了,长笙说完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提着狐狸慢悠悠走过来的喻恒,单边眨了下眼,示意他别拆穿。
喻恒用不回应告诉他这种担心纯属多余,他才没善心帮忙维系祖孙动人情。
“对了奶奶,我今天上山遇到贵人了,他人可好了,还说我要送我刀!就是他没地方住,想在家里……”
“让他滚!谁也不要来!”老妪压根不听他讲话,拐杖一抡,那架势就像能把所有的不想听的糟心事,都像那些乌鸦的一样撵走。
这破烂态度,却是让喻恒找到了一点细微的熟悉感。
“别这样,奶奶,人都来了。”长笙好脾气拉过奶奶的手摇了摇,“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人家睡外面啊,会出人命的……”
那老妪吊着眼梢白了他一眼,干瘦的手猛地抬起来,拦腰给他扒楞到一边去,以便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身后左瞧瞧右看看的喻恒。
那种充斥着不善的目光,感受起来也是相当强烈的,喻恒皱了皱眉头。
可是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人又同时丧失了面目表情的管理能力。
“恒儿?”老妪下意识惊呼出来。
*
怎么说好呢?
在这个女人还是他喻家的主母时,那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劲儿就十分让年幼的喻恒反感。
现在看来那臭脾气依旧,还凭白填了些戾气,少了些大家闺秀的温婉。
三娘林氏无疑是个命苦的女人,若不是当年偷偷溜出来,挤在送军出城的队伍里,看了身穿黑甲的喻大将军一眼,否则就凭借宰相之女的身份,何愁觅不得良姻,还用适婚年龄一到,就要死要活地嫁进了将军府做小?
如今又落魄成了这副面貌,曾经的风光和娇蛮,在这个老妪身上竟再看不出一星半点来。
喻恒几乎不敢认她。
长笙愣了一下,眼神在两个人的脸上走了个遍,最后落在了自家奶奶身上。
“原来是熟人?奶奶……他莫不是原来城里常来看咱们的那个?”长笙有些惊喜道:“那我应该叫他什么?”
“叫官儿爷!”林三娘脸色却直接拉下来,“你四叔死了,别再问了!”
她皮肤松垮得厉害,脸颊上的皮肉垂下来,几乎要迫近了下巴,长笙一头雾水地被她拉扯着往屋里走,一边还回头望着喻恒。
喻恒只稍稳了稳心神,把小狐狸扬起来看他的小脑袋瓜儿按下去,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跟了上去。
林三娘从背后给长笙来了一脚,给他往屋里踢了踢,随后就麻利地抓过来篱笆,想把喻恒拦在外面。
不过她一个老太太力气再大也敌不过喻恒,更何况这缺德东西还先一步把他揣手用的狐狸扔进了院子里。
“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林三娘又暴躁起来,可是要堵着篱笆不让喻恒进来,还要兼顾那只配合喻恒四处乱窜的狐狸,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可我刀还在长笙的背篓里,三姨娘。”喻恒也不激动,身子抵在篱笆上,逼着林三娘让出来一个豁口,就不再往前了。
这一声脱口而出的“三姨娘”着实给她闪了一下,看向喻恒的眼神里,那一股子时隐时现的厌恶,最终还是消散在那双泛黄的双瞳里,几下眨眼的光景,万般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在她的眼底走了个遍。
林三娘的手颤颤巍巍地从围栏上荡了下来,眼圈骤然红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把头别了过去,梦呓似的嘟哝了一句:“怎么连你都这么大了……”
“奶奶!”长笙不知所措地凑过来,伸开双臂想去揽一下这个老人瘦小的肩膀,膝盖却猝不及防地又挨了一脚。
“哪来那么多屁话!看不见来戚儿了,还不快去砍柴生火起锅烧油!”
“得嘞,我这就去。”长笙应得倒是快,颠正当了背篓,就匆匆地朝着柴房跑去,跑两步还一回头,嘱咐两人不要吵架。
林三娘啐了一声,嚷他啰嗦,又抬脚踢开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篱笆门,面色也跟着臭起来,她干瘦的手在后腰上一背,全然就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泼皮老太太样儿。
*
“你们喻家这哥几个,我最烦的就是你,生下来就只知道嚎,喻柔那死妮子为了护你没少和我吵架。”
林三娘年纪大了,翻起旧账来却如数家珍,喻恒就抱着臂膀看她骂骂咧咧地收拾完许久没住过人的偏屋,还不忘用干净的帕子给抹了抹积了厚重灰尘的桌案。
只是目光忽然就涣散了起来。
她终于舍得将声音放得柔和些,轻声道:“这屋子以前老三来看我们娘俩的时候,夜里就住这儿,他走之后就一直空着了,老四也没少过来,但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燕南,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了,饭都吃不上几次。”
喻恒抿了抿嘴,没借他的话茬,眼神却是向着柴房那边飘了飘,问道:“长笙是三哥的孩子。”
是疑问的口气,却又像是认定了一样。
谁知林三娘却又疯又轻蔑地笑了一声,道:“他那性子,哪会有女人乐意跟他?”
“是老二的,他活着的时候不干好事,成天走南闯北地骗小姑娘。”她擦了擦手,又说:“那女人带着孩子来闹的时候,老二都走了好多年了,你二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爷一走,她就傍着她那两个儿子,等她两个儿子也没了,她又开始寻思改嫁,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年纪了,痴人说什么梦呢?”
第42章 山中人(四)
喻恒对他二娘没什么印象,也就平日里听嘴碎的下人们说过两句,类似儿子尸骨未寒,她就急着另寻出路,后来又落得如何如何的下场。
而且他二哥悬梁时,他还没能记事,评书里说他生性风流,好拈花惹草,以至于明明有着一身造诣极高的刀法,留给后世的却大多是他的风流韵事。
仔细一想,喻老三那张臭脸也确实天生一副讨不到媳妇儿的样儿,只是既然能确定是二哥的骨肉,为何不养在喻府,反而扔到着荒郊野岭的地段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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