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贪官难为(25)
在成华大道,也就是最接近市政府的那条路上,在过人行横道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别克突然之间冲出来,撞到了沿途一辆白色的北京现代,接着这辆北京现代失控冲向了人行横道,无巧不巧地撞到了正在过马路的秋伯。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简单,说出来都觉得过于简短,可是在姜笑川这里却有一种别样的心惊。
别克车的司机和现代车的司机都没有肇事逃逸,只是相互之间推诿责任。
这种连环撞人的事情很难界定到底是谁的错。
从最初步的口供上来看,那别克车似乎是临时刹车失控撞上了现代,接着现代车的司机似乎是错将油门当成了刹车一下踩下去,直接杀上了人行横道,这才导致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可是这未免太离奇了。
一辆来失控,一辆来错漏,最后有生命危险的却是无辜的秋伯——这看上去的的确确是一场意外,可是姜笑川又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不是一场意外。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检证报告最后一行的那句话可能才是真相所在——尚有部分涉案证物没有搜集到,在现场没有发现。
有目击证人说看着秋伯是拿着什么东西过马路的,可是在事故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物品。
秋伯突然之间出事,估计跟这些东西有关。
出事之后,这些东西立马就找不到了,还真是……
姜笑川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紫外灯,眯着自己的眼,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恢复冷静的薛延已经回来了。
薛延来得很急,连衬衣的袖子衣角也是混乱的。
他看向了姜笑川,姜笑川用很平淡的不带感情的声音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薛延就站在他的正前方,走廊中央,带着一身的孤独和戾气。他默然地听着,听完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姜笑川说完,沉默了许久,他在等着薛延说话。
他知道薛延肯定有什么要说的,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打,薛延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件案子,你还是别查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姜笑川愕然了,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又听薛延继续道:“你是整个市政里为数不多的干净人之一了。不,也许是唯一的一个了。”
姜笑川手边就是他的包,他想起里面的那封自检信,看眼下这情形,大约又是交不出去了。
其实按照正常的程序,他是不能直接将自检信交给特定的某个人的,可是姜笑川实在信不过现在的市纪委。成州市的问题太明显了,可是就是这样市纪委的人上去的报告还是正常,要是说纪委没问题,姜笑川绝对不会相信。
试想一下,假如大半的官员都已经是染黑了的,姜笑川这个想要努力洗白自己的人就将成为大多数之中的异类,异类的下场是什么?不止是被排斥那么简单,官场太残酷。
薛延之前说的那句让他别查的话,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只可惜,姜笑川在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很多的事。
他的阅历比薛延要丰富得多,可是很多时候他佩服薛延那流淌的热血和一腔的赤诚,他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坦诚和正直。
上辈子,政治场上的斗争交给了姜笑川两个字:圆滑。
可是如今,看到有棱有角的薛延,他觉得很是羡慕。
只可惜,身处他这个位置上注定是不能够有棱有角的,他能够做的就是努力地成为一枚铜钱。
他说,“我并不干净,可是现在我希望让自己干净回来。”
尽管时机不是很合适,可他还是拿出了那封贴了封的自检信,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深沉而严肃,他的目光在那信封上停留了很久,终于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那一封信递给薛延。
这里没有人能够知道他跟薛延之间的对话,他不必担心有别人看到。
薛延有些反应不过来,伸手去接那信封,眼神之中却带着疑惑:“这是……”
“自检。”姜笑川收回自己空荡荡的手掌,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了,可是手中什么也没有,他又觉得轻飘飘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走了就回不来了。
可是他的心很轻,在粗糙的信封摩擦过他的手指指腹缓缓地俩开的那一刻,他的心都飞了起来,慢慢地升到了云层里,那种感觉就像是真的飞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那“自检”两个字说得极轻,薛延几乎没听清,可是看着姜笑川的口型他又明白了。
自检,这是一封自检信。
薛延拿着那信封很久,深深地看了一眼姜笑川。
他将这封信小心地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内包里,揣得很隐秘。他以为姜笑川知道得太少,可是如今姜笑川表现出来的却不少。
现如今的纪委,检举别人是很危险的,可是自检更加危险。
贪官的群体是很排外的,如果知道一个人交了自检信,那么这些人一定会将姜笑川排斥在外,而且如果姜笑川知道什么重要的秘密,他自检之后一定会面临一定的调查,如果姜笑川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重要的事情,那么——他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涉及到百分百利益的问题,人是会疯狂的。
资本家们分析,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资本家就甘愿冒一切风险去追求足够的财富。这样的数据充分显示了人类贪婪的本性,贪婪本身就是一种罪恶,为了自己的贪婪而衍生出来的罪恶更是不计其数。
贪官们总是很丧心病狂的。
姜笑川知道章青的事情就是例子,纪委的人都敢动,这群社会的蛀虫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我希望你能够将这封信——交给一些很重要的人。”重要的是,绝对要信得过。
姜笑川相信以薛延的敏锐肯定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笑川交自检信的时间很巧,这个时候——中纪委的来人刚好合适。
薛延忽然之间按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头晕,他使劲眨了眨眼,然后道:“这件事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浑身轻松的姜笑川原地踱了几步,看向了秋伯的手术室。
才轻松下来的心情忽然又沉重了。
如果这件事媒体炒作的话,势必又会严重起来。
他开始觉得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冲着他来的。
之前付鹏才暗示他早些结束这件案子,现在就出了这些事,这到底是谁干的?
这是真的一场意外,还是有策划的阴谋?
这种直接将涉案的上诉人直接撞死的行为,倒是很像容少白这些黑道的人会做的事情。
他还在考虑怎样分析这件事,那边手术室的红灯突然之间熄灭了,先出来的是几位助手,接着是穿着隔离服的手术医生,薛延一下顾不得姜笑川,直接连走几步上去,刚刚开口想要问,可是却看到那主刀医生一脸的冷漠,摇了摇头。
他们当医生的,在抢救台上看到的死亡太多,已经麻木了。所以即便是看到动手术者的家属,他们也只能表情僵硬地说一句“节哀顺变”。
薛延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里面那些忙碌着在收拾器械的人们,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现在很混乱,却也很空茫。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在另一个次元。
还真是很奇怪的感觉啊,秋伯明明死了,手术台上的鲜血甚至已经落到了地上,那些沾着鲜血的冰冷的医疗器械被一双双或细腻或粗糙的手收起来,有的草草擦了擦就放回了盒中,等待着一会儿的消毒。
每个人的动作都是如此熟练,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镇定,每个人的脸庞都是如此陌生……
这里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是一个孤独的闯入者。
这么多人,只有他在局中。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局外人,只有他困囿局中——不,或许还有一个局中人,站在他的背后,一样挪不开脚步了。
薛延慢慢地走进去。
先是秋毅,现在是秋伯,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先是儿子莫名其妙地去了,一个传统到极点的老人为了能够给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不惜将自己儿子的尸体送去解剖,不惜自己站在最高的楼顶上用生命相威胁,他已经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承诺,很快就要出结果,现在却发生这种事?
哈……
这个世界,真的是病了。
姜笑川想要往前走两步,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腿是完全僵硬的,一步也迈不开。
这一件看似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也许会带给姜笑川无尽的麻烦。
之前容氏一案还没来得及平息下去,现在容氏一案受害者的父亲竟然死于车祸,这无法不让人关注。
这些事情,都是冲着姜笑川来的,他感觉得到。
他们不想他查这件事情——他们也不想秋伯手里拿着的一些东西被发现。
也许……那些丢失的东西就是真相。
薛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里,姜笑川站的这个角度能够看到薛延弯了腰,俯身牵着那沾血的白布,慢慢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