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吸血鬼咬了Omega(26)
说完,都没来得及听伊凡回答,转身朝辅导员敬了个礼就急忙忙地乘上飞行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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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个辅导员一前一后,回了飞行器转乘的广场。
广场上,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乘着飞行器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还在排队。
西蒙站在正中间,最空旷的地方,对着腕表发消息。
这会儿见伊凡回来,忙拖着两个行李箱过来,“凡凡,你怎么……”招呼打到一半,看见伊凡手上托着的东西,顿时喉咙一哽。把剩下的几个字悉数吞掉,什么也没再说出来。
辅导员拍拍伊凡的肩膀,说:“我先去维持秩序,军事实践期间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伊凡“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沉默着,一手抱着爸爸的东西,一手去接自己的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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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次实践要去的,是这座星球东部的一座小城。
墨丘利环境极其恶劣,整座星球昼夜温差极大,是地球的四百倍。而且因为大气比较稀薄,这里的日照比地球要高出8.9倍。
后元132年,人类一部分迁移到墨丘利星球,并在这里建设无数地下城池。于是墨丘利星球就成了现在这般,名副其实的地下王国。
伊凡他们沿着高空的航线飞行,脚下略过的,除了起伏的山峦,和干枯的土地,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一座座大型军事侦测塔。
从飞行器下来,再乘升降梯,才能进入地下城。
整个墨丘利星球的地下城,除了天顶用的是可调光玻璃,其他所有布置,都和地球一样。
伊凡拖着行李走在人工草坪,很快便来到实践基地,在辅导员的分配下,进了简陋的医护宿舍。
等把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伊凡这才坐上书桌,拿起爸爸留给他的那封信。
遗书上虽写着“伊凡亲启”,但他清楚,信的主人并不是他。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爸爸,伊凡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对他抱着怎样的感情。
这件事,本该与他无关的。
可他心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是闷闷的,很难过。
自他十六岁那年,佛罗伦萨共和国覆灭,父亲身死,这个世界便再也没了真正关心他的人。
直到这位Omega爸爸的出现。
他还记得爸爸在屏幕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对他不加掩饰的关心。
那样的神态,那样的讨好。都遥遥得,与几百年前,他曾在世的父亲,出乎意料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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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五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伊凡的父亲是佛罗伦萨有钱的商贾,虽有万贯家财,却经常忙于经商而不在家中。偏他母亲又去世得早,于是从小他便是在成群的家仆侍奉下长大。
十岁那年,他被送去当时居住在佛罗伦萨城内、声名赫赫的画家那里求学。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便更少了。
那时的他也如现在这样,经年见不到父亲一回。
父亲每次经商回来,都会带一些东方的小玩意儿,小心翼翼送到他手里,讨他的欢欣。
那时的他不懂,也从没珍惜过。直到父亲客死他乡,而他变成无人庇护的孤儿,始才明白,“父亲”二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世界就像是一个轮回,而今的他坐在书桌前,手上捏着这封遗书,恍惚间,总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战乱的年代。
硝烟四起,而他,无家可归。
*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一直在房间透明人一样的西蒙“欸”了一声,忙去开门。
伊凡以为是工作人员,便没在意。
直到一缕天堂鸟的气息飘在鼻尖,他惊诧回头。就看见风尘仆仆的先生,正站在书桌不远的位置,眼睛里满是柔和。
“先生?”他连忙站起身,“您怎么来了?”
今年的军事实践,是凯里领队,按说他现在应该非常忙才对。伊凡不太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但先生只是三两步过来,一句话也没说,便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墨丘利星其实就是水星啦
极简主义,在本文里,是本书
第27章 先生的身上有光晕
西蒙看他们两个有话要讲, 小声说了句:“我先去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开了门, 直接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
埋在先生胸口的少年,动作很小地吸了口气, 天堂鸟的香味就充斥了整个鼻翼。
他抬起脑袋,问:“您不忙吗?”
少年鼻尖红红的,碧蓝的眼睛里微微泛着湿意, 讲话时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分明唇角是翘着的,眼里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采。
凯里抬手凑在少年唇角, 指尖轻轻扫过,说:“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伊凡一怔。
其实,他原本没有那么难过, 毕竟去世的,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但被先生这样一讲,胸口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像是忽然找到宣泄口似的, “哗啦”一下像洪水一样汹涌着, 就出来了。
沉寂了四百年的记忆, 忽然之间侵入他的脑海。
然后,眼泪就跟着一颗颗滚落下来。
伊凡低了头,手指揪在先生的衣摆。
眼泪湿湿得, 打在指尖上, 濡湿了先生的迷彩军装。
空气里安静了很久,一直低着头的少年才终于开了口:
“他临行前还说,以后要带着我, 去他常去的地方看看……”
那是伊凡最后一次和父亲的交谈,而那时候,他还在单方面和即将远行的父亲闹别扭。
当时,他被选入洛伦佐先生创办的美第奇学院,跟随众多艺术天才学习。但他仗着天赋奇佳,对绘画从未上过心,也不肯潜下心来仔细研究。
洛伦佐先生惋惜他的才华,便将此事说与了刚刚经商回国的父亲听。
父亲大发脾气,与他足足吵了半个月。却在临走那天和他告别时,把一只镶着松绿石的金手镯套在他手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说:“我们伊凡要好好学习,等下次回来,父亲就带你去埃及玩上一圈。”
而他,却一直沉默着,直到父亲乘着马车离开佛罗伦萨城,都没好好地看过父亲一眼。
回忆起这些,金发的小少年,轻轻抽噎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我没和他好好道别……他和我讲话,我也没有理他,我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
伊凡永远记得,公元1492年的初春,父亲去世的消息从遥远的亚德里亚海传来。仆人哭着把他接回家乡的小镇,推开门时,满座都是同情的目光。
而就在同年的4月,一直分外喜欢他、与他亦师亦友的洛伦佐先生也因病逝世了。
短短两个月,他接连失去两位重要的亲人。
昔日成群的家仆,不过几日之内便作鸟兽散,他的家境迅速跌落。整个国家也因为洛伦佐先生的去世,也迅速陷入混乱。
家与国,都岌岌可危。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想哭。可哭了之后才发觉,身边并不会有任何人来安慰。最终,把所有的眼泪都咽进了肚子里。
原以为,在世间这四百多年的游离,已经让他把当初的一切都淡忘了。可当旧日场景重现,他依旧没能抓住至亲的爸爸时,才发觉……
纵使过去那么多年,他心底的那根名为“意难平”的刺,一直扎在他的心里最深的位置。
它连着血,和着肉,稍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
凯里看小少年哭得鼻尖和眼眶都红通通的,转身从桌上抽了纸巾,轻轻在他眼角擦拭。
“伊凡,我知道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但是……你知道吗?在公元时代,有过一位叫日野原重明的人说过一句话。”
他说着,缓缓一顿。
见少年打着小哭嗝,软软地问他:“什么话?”,才微微笑着,把手指插进少年柔软的发丝,轻轻软软地摩挲着,说:
“重明先生说,其实死亡并不等于生命结束。他的妻子在他94岁时离他而去了,但他觉得,妻子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记忆里更鲜活了。他说,这让他明白了,人在死后并不会消失,而是会以更深刻的方式留在生者的生命里。”
说道这里,凯里幽深的眸子认真地看向伊凡,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说:“所以,你也要相信,人死后是不会消失的。他只是换了一种活着的方式而已,你别难过。”
不停抽泣的小少年,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听到这话时,呆呆得愣住,都忘了眨眼。
其实,在人类世界流浪的这些年,对于人类心理安慰一样的,诸如“他活在我心里”或者“他其实还在你身边,在默默地看着你”之类的话,伊凡听过很多。
但他并没有真的在意过。
因为这些话未能治愈任何一个痛心的人类,也没能平复他一丁点的后悔和难过。
但,在先生这样讲过之后,才恍惚真正明白了,那句“活在心里”,原来是这样地活。
不是在这个世界,客观地生活。而是因着他的想念,而让这个人更加鲜活、更加美好的,主观地活着。
凯里看小朋友终于止住了哭,轻轻揉上他脑袋:“这样想,是不是好很多?”
伊凡傻傻望着眼前的先生,动作很小地吸吸鼻子,动作迟缓地点头。
*
此时,窗外已到傍晚,寝室的天花板上,自动亮起一轮暖黄的灯。
伊凡眼泪还没擦净,仰头的时候,透过沾湿的睫毛,能看到:在灯光洒落的地方,折射出一轮浅浅的光晕。
而先生,就站在那轮浅光里,整个人都像是染了一层柔和。
凯里从书桌抽出一张纸巾,放到小朋友手上,说:“乖,擦擦鼻涕?”
金发的小少年,这才发觉自己对着先生呆愣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