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棵小绿草(15)
郭阳见他举止有度,不似普通小民,心下便多了几分重视。他早就查探过苏篱的底细,是以对他面戴布巾的举动并不感到惊讶。
他扬了扬手,淡淡地说道:“不必拘礼。”
“谢大人。”苏篱起身,敛袖,垂首。
郭阳呷了口茶,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识字?”
苏篱再次揖身,“回大人,略略认得几个。”
“会画墨色牡丹?”
“皆为主子所授。”苏篱面不改色地说道。
郭阳挑眉,“主子?”
苏篱掩在袖中的手心虚地握了握,说得模棱两可,“家父曾在相府做过花匠,也替主子做过一些……旁的事。”
郭阳眸光一闪,不知有没有信他,转而问道,“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苏篱面色一整,深深一揖,“寒潮突至,小可实在没有料到,此次前来,只为收回那批花木。”
“哦?”郭阳眸中现出几分讶异,还有淡淡的笑,“你这是不想卖与我了?”
苏篱执手,诚恳道:“累及大人蒙了损失,是小可的不是。”
“哈哈,你倒是实诚!”郭阳突然开怀大笑。
苏篱不解地看着他。
郭阳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方才说道:“你不必自责,寒潮之事我早就得了消息。”
苏篱一愣。
郭阳抬眼看他,好心情地解释道:“此等大事,各府要提前防范,赈灾的钱粮也要及时准备,陛下一早就下了密旨。”
苏篱恍然——原来如此!
他舒了口气,不由地想到楚靖——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苏篱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道:“虽大人心宽量大,小可还是要告罪——小可思虑不周,无端让您得罪了郡王殿下。”
“苏小子多虑了。”郭阳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汴京来的花,如果郡王殿下不点头,我怎么会收?”
苏篱指尖一颤,慌忙垂下眼睑,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没成想,到头来竟是他不察实情,误会了那人!
郭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又问了几句宰相府的旧事,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苏篱心思复杂地离开偏厅,经过中庭时,远远地看到一位形容端庄的夫人,他连忙垂下眼,恭敬地侧了侧身。
穿着华丽的妇人不甚在意地往他脸上扫了一眼,突然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小虎:“爹爹,您和呱呱的爹爹……”
“什么都没有!”苏篱极力辩解。
苏小虎(叹气):“爹爹,咱们只是小小的花农,没办法做郡王妃的。”
苏篱(尴尬):“小虎,别乱想。”
苏小虎(一脸严肃):“阿爷说过,你喜欢男人。”
“我……”苏篱略方,不,是很方——我喜欢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第15章 生病 ...
【痞里痞气的楚郡王】
苏篱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如何搅动了别人的心。
事情顺利解决,他无意在洛阳多待,只在从前常去的铺子给苏小虎买了些花糕便启程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苏篱破天荒地没有洗漱,迷迷糊糊地趴到了床上。
苏小虎夜里睡得沉,根本没听到动静,还是楚呱呱过来玩看到了放在门外、沾着泥土的鞋。
“篱叔……在家?”这两天饭桌上时不时出现苏篱的名字,引得楚呱呱也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
苏小虎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苏篱已经回来了。
只是,这么晚了,爹爹为何还没起床?
“生病?”楚呱呱歪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苏小虎担心不已,大着胆子推开了苏篱的房门。
彼时,小花灵们正围在苏篱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策——
“好烫好烫,小绿草要煮熟了!”
“生病了,小绿草生病了~”
“吃甜甜,吃甜甜就好了~”
绿色的小花灵从头顶取下一个米粒大小的珠子,晃晃悠悠地送进了苏篱嘴里。
晶莹剔透的珠子入口即化,苏篱晃了晃脑袋,睫毛颤动。
小花灵们齐齐凑过去,十来双亮闪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然而,苏篱只是咳嗽了一声,继续蹙着眉头,昏睡不醒。
楚呱呱听到他的咳嗽声,果断地下了结论,“篱叔生病了。”
苏小虎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对“生病”二字有着异乎寻常的恐惧,先前阿爷就是生了病才离开了他。
他蹭蹭两下跑到床边,黑瘦的手碰了碰苏篱的脸,更加慌乱——爹爹好烫!
“找大夫,要去找大夫……”苏小虎抬起脚就往外跑。
楚呱呱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两只手抱住他的胳膊,急急地说道:“找我爹爹,他很厉害!”
苏小虎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满心期待地去了楚家。
彼时,楚靖刚刚游完十公里,正踩着躺椅擦头发,听说苏篱病了,随手披了件外衫便去了苏家小院。
小花灵们原本正压在苏篱身上掀眼皮、扯耳朵,楚靖高大的身影刚一出现,小家伙们便纷纷叫着,一哄而散。
“厉害的人类来啦!”
“厉害的人类能看到我们~”
“会被抓去吃掉!”
“要先煮一煮~”
楚靖听不到小花灵们瑟瑟发抖的叫嚷,迈开光.裸的长腿,径直朝着床铺走去。
两个小郎君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短短的路程便已气喘吁吁。
楚呱呱靠在苏小虎身上,抓着他的手摇了摇,上气不接下气地安慰道:“不、不要担心,爹爹、很厉害,篱叔,不会有事。”
“嗯,爹爹不会有事!”苏小虎重重地点了点头。
屋内,楚靖的温热的掌心贴上了苏篱的额头,继而是脸颊、颈侧。
苏篱身上很烫,脸色却很白,尤其是那双微嘟的唇,白得近乎透明。
楚靖扫了眼略显潮湿的屋子,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地将人捞到怀里转头吩咐,“把许大夫叫过来,再让迎春拿两床棉被。”
“是。”云杉领命而去。
苏小虎想了想,跑到厨房去找药锅。
楚呱呱抱着小青蛙,颠颠地跟在后面。
楚靖瞥了儿子一眼,十分惆怅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苏篱身上。
脱中衣、擦手脸,粗手粗脚的郡王殿下笨拙地伺候着昏睡的小花农。
小花灵们你挨我挤地凑成一堆,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小绿草要授粉了~”
“可是,厉害的人类没开花~”
“唔,伤脑筋呢~”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地歪歪头,敲脑袋。
***
苏篱尚未睁眼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身下的床褥又厚又软,颈间的丝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恍惚间,苏篱以为自己还在相府,“丹朱,什么时辰了?”
“没有丹朱,只有靖哥。”耳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午时一刻,醒得倒是及时。”
唔,不是丹朱?
苏篱的大脑迟钝地转了转,撑开沉重的眼皮,待看清床边之人,不由失声,“楚靖?怎么是你?!”
楚靖扬眉,曲起食指,亲昵地敲了敲他光洁的额头,“胆子不小,敢直呼本王的大名。”
苏篱怔了怔,待看清房内的摆设,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相府了。
记忆瞬间回笼,苏篱不由地想起在洛阳太守那里得知的真相,再看向楚靖时,眼中便多了些许尴尬。
楚靖不甚在意地笑笑,托着肩膀将他扶起来,“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刚熬好的,正热乎。”
身体上的接触让苏篱很不自在,然而,面对楚靖的好意,他又没办法无礼地将人推开。
楚靖看着他那张纠结的脸,忍不住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他故意端起药碗,煞有介事地说道:“有点烫,我喂你。”
“多、多谢,我自己来。”苏篱连忙摇了摇头,伸手去接。
没成想,指尖刚一接触到药碗,他便“呀”的一声缩回了手——太烫了。楚靖的指肚附着剑茧,触觉不敏锐,苏篱却不然。
然而,楚靖已经放开了手,于是,一碗滚烫的药汁就这样一滴不剩地撒在了苏篱前襟。
楚靖面色一变,想也没想便掀开丝被,手指灵活地解开了苏篱的衣带。
苏篱慌忙压住他的手,又羞又气,“你做什么?”
“别闹,让我看看,有没有烫着?”楚靖眼中写满担忧。
苏篱面色一顿,语气稍稍缓和,“多谢关心,无甚大碍。”
楚靖眉头一皱,陡然生出十足的气势,“都是大老爷们,怕什么?烫伤可不是好玩的!”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扯开苏篱的衣襟。
白晳的胸膛直入眼帘,细软的汗毛根根直立,楚靖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妥。
郡王殿下认错态度很好,直接表现就是当即扯开外衣,露出只着一条泳裤的健美身材,“呐,给你看回来,就当扯平了。”
浓浓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苏篱薄薄的面皮腾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楚靖哈哈一笑,长眉凤目中皆是风流,“这身材,你不亏。”
苏篱恼羞成怒,大力合上单薄的里衣,咬牙说道:“谁想看你!”
“不想吗?”楚靖颇为遗憾地合上衣服,叫来迎春重新煎药。
苏篱悄悄地松了口气,裹着被子翻身躺下,用后脑勺对着楚靖。
看着他气得冒泡却极力忍耐的模样,楚靖的笑意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莫名觉得气鼓鼓的小花农有些可爱。
他抬脚出了房门,再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蝈蝈笼子。
笼子里的蝈蝈被草茎逗着,发出清亮的“括括”声。
苏篱嗖地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过去。
楚靖勾了勾唇,逗得更加带劲。
蝈蝈左躲右闪,振动翅膀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急促。
苏篱却不愿意了,闷闷地说道:“你别闹他。”
楚靖长眉挑起,“心疼了?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苏篱面色一顿,极力辩解,“我当然不喜欢!我又不是你这样的纨绔子弟……”
后一句说得极轻,楚靖却听到了。
“纨绔子弟?”楚靖不怒反笑,“不是‘唯利是图的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