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二)(10)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51
标签:强强
“怎么?他还敢告状?王应滥杀无辜,我没要他命不错了!嫌自己活得不够长!”王悦抬腿便往里头走。
王有容忙将人拉了回来,“世子!世子!别别别!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你冷静些。”
“我去侧厅喝口茶,等王含那老匹夫走了,我再进去,你以为我干什么去?”
王有容刷得换了张脸,“喝茶啊?行行行!世子我给你去沏!”
“不用!”王悦拍了下他的肩,“对了,谢陈郡到了,上回他和我说了件事,他说他把你给伤了,我还没问过你,这怎么回事?”
王有容明显顿了会儿。
王悦忽然又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不用了,如果是误会,那说清楚便是了,你现在过去一趟,有什么话当面话说清楚,你和他别闹出什么隔夜仇来。”
王有容欲言又止。
王悦拍了下他的肩,跨过台阶往侧厅走,留在王有容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呆滞。
误会?他与谢陈郡之间?
世子你怕不是弄错了什么!
在王有容发愣的空当,王悦已经进了侧厅,自己给自己泡了杯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吧,王悦终于听见下人来报,那位到处嚼他舌根的王含王大人走了。王悦这才拂袖起身,往王敦的临时书房走去。
一进院子,他招手拦下了通报的人,自己步上台阶,刚要敲门,里头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
“早就同你说了,当初便不该立司马睿,随便挑个年纪小的,那今天王家也不至于险些遭受灭门之灾。”
那大咧咧毫不掩饰的声音分明是王敦的,王悦敲门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他四下看了眼,侍卫都在院外,他无声地走到了竹窗边,里头的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
“若是当年立了个年纪小的,别人只会说王家有窃国之心,王家断不能有今日的地位。”
那声音不急不缓的,带着股读书人的温吞劲,王悦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王导的声音,他下意识屏住了声息。
里头传来王敦的一声嗤笑,“你总是想得太多了!怕这怕那的!”
“这些事便到此为止。”
王敦似乎沉思了会儿,开口道:“收兵也成,不过……”他顿住了声音。
“有话不妨说来听听。”
“皇帝病了,听说还吐了血,我以前听人说,人一旦吐血便活不久了,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还得当皇帝,当年你没有听我的话挑个年纪轻的,如今也不算晚。”
“你想废太子?”
“我是觉得他无才无德,不配坐这位置。”
里头静默了片刻,“先收兵,此事回建康再议不迟。”
一阵爽朗笑声传来,“王处仲,我掏心肺跟你说一句敞亮话,你可真得听我这一次!我这辈子全是为了王家!恶名臭名我都担了,你只管做你的江左管夷吾,这种事我来干就成!”
王导忽然笑了下,良久才道:“何时收兵?”
“随时都成,让我先喝完这盅酒。”
王悦立在门口听了许久,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果然王家能治住王敦的也就王导一个人了。
要是搁其他人,王敦和你打打马虎眼,他压根不会放在眼里,而王导一来,这说让收兵便收兵了。果然一物降一物。
听到里头说废太子,王悦并没有多担忧,他来之前探过王导的底,王导并不赞同废司马绍,有王导拦着,即便到了建康重新商议此事,也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王悦心里头有了底,缓缓地往后退,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一走开,里头的两个人又开始说话了。
王导问道:“走了?”
“走了。”
王导没再说话。
王敦思索了一会儿,没忍住,“日头这么足,影子都打到窗户上了,脑袋大得锅盖似的,他真不知道?”
王导端着杯子顿了下,“小时候没学好,长大了便成了这样。”
王敦半晌才道:“你该多教教他。”他又道:“他小时候你就该严加管教。”
王导顿了很久,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王敦受不了别人说话说一半,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没有妻,你也没有儿子,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
另一头,王悦打探到了不久便回收兵建康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派人回去通知司马绍让他提前做准备,又四下打点了一番,他忙得焦头烂额时倒没察觉出哪里异样,好不容易有了缓口气的工夫,他反应过来一件事。
王有容人呢?
王悦抬头看了眼日头,算了算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怎么他还没回来?
王悦心头咯噔一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悦招手将那王家主簿喊过来,跟他详细地交代了几句军营的事,然后又把安排大致给他说了一遍,叮嘱再三后,他转身朝外走,打算去谢景的院子瞧瞧情况。
到达谢景暂住的府邸时,王悦询问了侍从,他直奔后院书房,瞧见门窗紧闭,他也没多想,直接上前一把推开了。
“谢景……”
话音戛然而止,入眼的一幕让王悦整个人都懵了。
难得穿了身黑色长衫的谢景单手按着案坐在堂中,少了些修雅气质多了几分冷冽,王悦第一反应便是两个字,好看!
这是是重点。
眼前的场景摊开来仔细看,王悦就看怔了,他手底下那个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的小白脸幕僚正紧紧贴着谢景,两人贴得极近,王有容衣领微微散开,谢景垂眸望着王有容,修长的手正抚着王有容的脖颈,在门窗紧闭的昏暗屋子里,这一幕着实太有冲击力。
两人同时抬头看了眼突然闯进来的王悦,在王悦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谢景似乎也诧异了下,将手收了回来。
王悦愣了,王有容望着王悦也愣了。
“世子?”
王悦第一反应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第二反应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下意识便想转身离开,刚动了下脚忽然就回神了。
谢陈郡你他娘的找死直说啊!
他走上前将还贴在谢景身上的王有容猛地一把撕下来,抬手指门,“滚,马上滚,门在那边。”
王有容似乎猛地松了口气,抬手扯了下领口,“世子……”
“滚!”王悦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说,手撑着桌案看向谢景。
王有容先是想说句什么,一瞧王悦的视线不大对劲猛地住口了,王悦这眼神不对劲啊!
忽然,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景,“谢陈郡你!”王有容若是再看不出两人之间那点猫腻他便是白活二十多年了,饶是他口才好他也顿了下,“你竟然敢……”
“看够没?王有容!”王悦猛的拍了下案。
王有容猛地回神,对上王悦的视线的那一瞬,顿时毛骨悚然,他忙开口道:“不是,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他忽然顿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见王悦盯着自己的衣领瞧,他低头看了眼,忙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王悦脸瞬间黑了,深吸了口气,“滚,现在就滚。”
“谢陈郡你说句话啊!”
谢景眼中的晦暗已经散了,他闻声望了眼王有容,眸光冷冷清清,那样子分明是没打算管王有容的死活。
王有容仿佛感觉兜头被泼了盆脏水。
谢景低声道,“失礼了。”话一出口,他分明感觉到王悦抓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道。他看了眼王悦,没再说话。
王有容差点没吐血。
失礼个屁!你敢把实话说出来吗?!
行!谢陈郡你狠,我服!王有容点点头,破罐子破摔,无话可说!
王悦压了下情绪,冷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冷静个屁!他指了指门外,示意王有容赶紧滚!
王有容头也不回地滚了,他刚一走,王悦刷得回头看向谢景,“谢陈郡你刚干什么呢?”
谢景望着王悦这副样子转不开眼,王悦紧紧盯着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子看得他心软。
王悦见谢景不说话,手忽然有些抖,“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谢景伸手轻轻拢住了王悦的手,“刚同他商量点事,失了礼数。”谢景总不能说自己没忍住动了杀机,他望着眼前气得够呛的王悦,他第一次见到王悦这副龇牙咧嘴的样子,竟觉得说不上来的可爱,他忍不住伸手去揉王悦的脑袋,却被王悦侧头避开了。
王悦冷声追问道:“商量事情?什么事?说什么事大白天要关着门挨在一起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王有容的,同他有什么好商量的?”王悦刚刚还气愤,一连串问下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数年前同他在江州打过一次交道,这次他找上门,我便与他多寒暄了几句。”
“那你伸手摸他做什么?”
谢景有些答不上来,刚刚王有容拿话激他,他心底是清楚的,之所以动了杀机无非是这位曹魏旧臣字里行间有拿王悦的性命开条件的意思,王悦莽莽撞撞推门进来,撞见得有些不是时候,此时此刻,他望着寒着张脸的王悦,难得有点后悔。
他看出来王悦有些害怕,王悦的手在抖,连王悦自己都没察觉他在抖。
王悦一把拂开了谢景抓着自己的手,他这回是真怒了,什么玩意?你和他商量事你摸他做什么?问你你又解释不上来!要说人家主动,你是断手还是断脚你不推开他?王悦本来想一件件问清楚,可瞧着谢景那副沉默的样子,他简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一把抓过谢景的衣襟,按着他的肩将人狠狠压在了地上。
谢景没反抗。
王悦低下头盯着谢景,他从来没见着谢景穿玄黑色的衣裳,不知道谢景竟是能将玄黑色穿成这样,看得人惊心动魄。晃神那一瞬间,他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王有容那个小白脸的脂粉味,王悦脸忽然一黑,扯着他的领口道:“这件衣服扔了!”
“嗯。”
王悦死死盯着他,“我就问你一句,你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
“没有。”
“谢陈郡,我平生最恨别人骗我!你不会骗我吧?”
谢景忽然不着痕迹地顿了下,他低声道:“不会。”
王悦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知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还是为了什么,他咬着牙说了八个字,“信你一次,下不为例。”
谢景伸手抱住了止不住发抖的王悦,将人拥入了怀中。
王悦总觉得憋屈,气得够呛,咬牙半晌忽然伸手掰住了谢景的下巴,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谢景抱住了王悦,手不着痕迹地穿过王悦的头发,任由他压着自己,直到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皱了下眉,偏头看着将头埋在自己肩颈处的王悦,忍不住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
王悦低头用力地咬着。
他咬了大半天才终于松口,抬起头看着谢景肩上那一排血印子,抿了抿唇。他自己也觉得这有些幼稚。
“气消了没?”谢景见王悦大半天没说话,低声问了一句。
王悦盯着他肩上的伤半晌,说了两个字,“活该。”
“瞧着王有容不太对劲,试探了一下,真没别的。”
“他没什么不对劲的,他就是王导派来跟着我的,背地里不知在做些什么,我懒得管他。”王悦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王有容只要不过分,王悦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真当他不知道王应是谁从城墙上救下来的?又是谁通知戴渊来的石头城?他信任王有容并留有余地,他护着王有容,他也知道王有容身上另有故事,但他不关心这些。
当然这件事另当别论。
他看着谢景肩上靠近颈侧的伤口,气消之后,心里头又暗暗有些后悔,他抿了下唇。
谢景坐起来,一双眼悄然打量着怀中的王悦,低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他太熟悉王悦了,这副眉眼他看了二十年,看着他从懵懂孩童跌跌撞撞到少年,王悦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点点将人压入了怀中。
王悦抿着唇没说话。
……王悦从谢景那里出来,正打算去找王有容,结果这位自己先找上门了。
王悦也不二话,开门见山就道:“王有容,刚刚的事瞧清楚了?回头见了王导,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该说吧?”
王有容斟酌半天,点了下头,相当识相。
至少面上是装的相当识相。
王有容到底是见多识广,天底下便没有他接受不了的事,虽然这件事着实是震撼了些。他知道王悦与谢陈郡有些不同寻常的交情,但着实没想到两人竟会是这种关系,震惊之余,他又莫名服气。王悦确实是有几分胆量的。
王悦越瞧王有容这小白脸越不顺眼,拧着眉半晌,开口道:“行了,别愣着了!没事干了?王敦这两日会收兵,你去提前安排一下。”
王有容心里清楚他该滚了,正打算识相地滚,王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又喊住了他。
“等等!记住一句话,以后离谢陈郡远点。”
好巧!我正有此意!王有容忙点头称是,深深地看了眼王悦,想起这些年同谢陈郡那人打交道的经历,真是欲言又止。
王悦被王有容盯得皱了下眉,“怎么了?还有事?”
“世子,下官斗胆问一句,你对谢家大公子是真心,亦或是逢场作戏?”
王悦闻声笑了下,回了王有容四个字。
“关你屁事!”
王有容立刻拱手,“下官告退!”
第54章 陶瞻
王悦扯着“手脚不干净”的谢景回了建康, 不过短短一月而已, 建康城却已经恍如换了天。
王敦打败了王师,斩杀了皇帝左膀右臂,风风光光地回来了。先前死气沉沉的琅玡王家一扫阴郁之气, 王氏子弟个个容光焕发, 建康城有关王家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知道, 王敦回来了,从今往后谁还敢再欺琅玡王家人?
建康城真的姓王了!
一夜之间,王氏尊荣到达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王敦一口气连封了二十多位王家子弟坐镇东南, 长江顺流而下, 寸土之地莫不是王氏地盘。
王悦眼见着事情与历史轨迹丝毫不差, 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他没像其他王氏子弟一样出去耍威风, 而是三天两头去和王敦喝茶论道,试图降降这位的火气。
王敦有些不满,直骂他没出息,这在亭子里又骂上了!
“王长豫!你要气死我啊!”王敦扯着王悦的衣领, 刷一下扯开了,他戳着王悦肩上的那道鞭伤恨铁不成钢地道:“真被人打了?若不是敬豫今早和我说,你给人在大街上抽了!我还不知道!你个王家世子怎生得如此窝囊?”
王悦心里默默把那多嘴的王敬豫拍了拍,怎么净在这种关头生事?他对着王敦笑道:“你不知道,我后来抽回来了, 一鞭子抽得他血淋淋的,他疼得直龇牙!还要跪下给我磕头求饶呢!拦都拦不住!”司马绍反正也是为他抽的,一样的。
王敦却依旧不甚满意,嗤笑道:“这算完?”
王悦心里头知道王敦动了杀意,感慨王敦最近的火气着实很大,他给王敦倒了杯茶,“改天我见着他再抽他几次!我肯定抽得他口吐白沫!抽得他没脸见人!伯父你喝茶!”王悦打着马虎眼,寻思着如何把这事糊弄过去。
前些日子,琅玡王家因为王敦起兵而身陷囹圄,痛打落水狗这事自古以来便是个传统,有些没眼见的士族见王家失势便对王家人冷嘲热讽,王悦还算运气好,躲在家里一声不吭地当窝囊废,除了街上遇见陶瞻与司马无忌被抽了一鞭子外没出什么事。其他不知收敛的王氏子弟遭的白眼那可就多了去了,如今王敦回来了,这笔账王家自然是挨家挨户上门去讨回来。
王敦护短,尤其护王家小辈的短,这事琅玡王家人尽皆知。
但凡谁在外头受了欺侮的,名头报上来,王敦全给他一笔笔帐算清楚,这事闹得建康城人人自危。
王悦颇为担忧,逮着机会便劝王敦,王敦躲他不过便劈头盖脸地骂他,不过骂归骂,他总算是答应了王悦不滥杀。王悦于是每日都被骂得神清气爽身心愉悦。
他想劝王敦放过谁的时候,他便凑上去找骂,没什么事是一顿骂解决不了的,不行就两顿骂!
王悦想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肩上未好的鞭伤,心想今日之事估计得骂个早中晚三遍才可能罢休。
王敦没有让他失望,王大将军今日朝没去上,饭没去吃,坐在亭子里把王悦骂到了精神恍惚。
王敦平生最恨懦夫,他直接把如今这副样子的王悦划入了懦夫之流。
王悦心中所想,怕是没人知道,王敦骂他的时候,他神游太虚,脑子里划过翻过的那些史书传记。
按历史走,如今的繁华终究是假象,不久之后皇帝驾崩,司马绍继位,王敦再叛最终惨淡病逝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都说冥冥之中自由天意,上苍既然给了他这种窥见历史的机缘,王悦相信肯定是有天意在里头的。王悦不关心王导的计策,他也不关心王敦的野心,那些明争暗斗他都不关心,他一直在极有耐心地等,等的便是如今的时刻。
他终于等到了主动权在他的手中。
他想颠倒乾坤。
他要王敦好好活着,要司马绍好好活着,他想要改写这史书。
命?魏晋人不信这玩意。
之前王家危机重重,他受到种种钳制不能轻举妄动,而眼下转折点终于出现在了王悦的面前,王家如日中天,权力触手可及,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放手一搏未尝不可颠倒乾坤!
魏晋尚玄,有点道行的人都看不起天命这种东西,王悦也不信命,我命由我,岂由几张纸能随便定论?
王悦不觉得这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谁说历史改不得?
史料记载,他琅玡世子王长豫,年纪轻轻便神秘地死了,死因不明,死后还给取了个很娘的谥号,贞。
他是死了一遭,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吃好睡好精神好!也不咳血了!除了滥用五石散外几乎没啥污点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再暴毙一次!
除此之外,历史上还有一件不合常理的事,纵观史料,有关他的记载特别少,只有寥寥几笔,大多数还是在野史上,仿佛历史上他这个人没啥存在感似的。王悦觉得无稽至极,他是王家世子,虽然顶着个草包的名声,可也在十四岁便凭着门第当了个四品的官,前途更是一片光明,他竟然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
说出去让人笑死!
迷信史书使不得,鬼知道里头被掺了些什么东西,王悦觉得,今日这螳螂与蚍蜉他是当定了!
无论如何,只要他尽全力撑过接下来的这一年,一切便有转机。
被王敦骂完之后,得到了王敦的保证,王悦放下心,擦了擦身上的口水,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
沐浴,更衣,服散,喝酒。
王悦偏着头打量着窗外,翻着文书,因为五石散与冷酒的缘故,他的手轻轻颤抖,他不以为意,手缓缓地点了点文书上的两个人名。
第一个名字是:郗鉴。
郗鉴是京口久负盛名的一位老将军,近日王导似乎在和他谈联姻事宜,看样子王郗两家是要做同林鸟了。
另一个名字是:谢陈郡。
王悦不知道为何会下意识笑了下,思索片刻,把谢陈郡三个字拿狼毫细笔轻轻圈了起来,好似这样便将这人关住了似的。
他笑笑,收回自己的思绪,冷静地继续在名单上添着各种名字,最后他顿住了笔,犹豫了很久,缓缓写了两个字。
陶瞻。
要知道,陶家虽然只有昙花一现般的繁华,但是他家这朵昙花开的时候,差点亮瞎了乌衣巷所有的公卿。陶家如今瞧着安静,崭露锋芒时连王家都敢宰,剽悍勇武绝非浪得虚名!
虽然陶瞻这人脑子瞧着不太正常,还和他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王悦斟酌良久还是把他的名字添上了。
这位状似疯狗见面就咬他的仁兄,还是有救的,并非疯得丧心病狂。王悦觉得应该给个机会。
把早就烂熟于心的名单写完之后,王悦又给慢悠悠地将纸烧干净了,他想了会儿,回身把王有容找了过来。
他在屋檐下压低声音凑在王有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院中其他侍者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轻微抽搐。
世子,你这个样子真的很猥琐啊!一看就是有奸计!
王有容听完王悦的话后点点头,同样一副猥琐的样子,那群侍者终于没了想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不是没有道理。
王悦拍了拍王有容的肩,示意他可以去着手办了,王有容走了出去。
王悦这回想干老本行,玩把阴的。
三日后,陶家二公子登门求见,指名道姓说要求见王家世子。
王悦摩拳擦掌。
“陶道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王悦一瞧见陶瞻进门便笑了起来,做大爷的感觉太爽了,此时看着陶瞻那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耀眼朱衣,他难得觉得对方顺眼。
陶瞻眉目生得很好,可惜浑身上下带点匪气,没什么世家公子的贵气,陶家原本便是草根武将起家,他也压根不想当什么世家公子,他看着假惺惺的王悦,心里料定了这人肯定是为了上回的事报复,也是,王家世子的心眼比针孔还小,这事谁都知道。
他难得没说什么,抖了抖衣摆,在王悦面前的桌案上坐下了,他一屁股正好坐在了王悦正在装模作样看的文书上。
王悦看了他两眼,笑道:“陶二公子这是上门寻死来了?”
陶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当着堂中所有人的面,从袖子里掏出把匕首,搁在了王悦的脖子上。
陶瞻出手的时候,动作慢条斯理得像是拿什么礼物似的,王悦最近药磕多了反应慢,没回过神来,也没想到陶瞻敢这么明目张胆,一时便着了他的道,不止是王悦,堂下的侍从们也都惊呆了。
“把孟嘉放了。”陶瞻抬起匕首,拍了下王悦的下巴,说话跟闹着玩似的,偏偏又带着股杀人放火似的傻疯劲。
王悦顿了下,他果然是低估了陶瞻作为一条疯狗的自觉,他拍了拍陶瞻的手,“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陶瞻笑了下,刀锋微微一抵,一丝血从王悦的脖颈处溢出来,王悦心里顿时破口大骂,晚上还得去见谢景,这疯狗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叫他怎么见人?他于是道:“陶二公子,有话好好说,先把匕首放下。”
“把孟嘉放了。”丝毫没有起伏的一句话,连语气都没变,听得人想打他。
“你妹夫那也不是我抓的,他自己犯了错误,如今给人把老底掀出来了,怪我?”
陶瞻在王悦的脖颈上又轻轻划了一道,这一道比刚才那道深了点,他语气不变说道:“把孟嘉放了。”
“你杀了我吧。”王悦低头没再管他,从他屁股底下把文书抽出来,又对着堂下目瞪口呆的侍者说:“你们都记着,就是这个人杀了我的,此仇不报,你们誓不为人。
陶瞻看着王悦,那眼神大约是感觉遇上对手了,没说话,忽而又想,这草包和他斗了许多年,本来便是个和他旗鼓相当的烂人,他问道:“你觉得我不敢?”
“请不要手抖,给个痛快便是。”
陶瞻忽然笑了下,“你知不知道,我家祖上是杀猪的。”
“……”
“此刀乃是我家祖上剔猪骨头用的小刀。”
王悦顿住了,忽然对着侍者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陶二公子看茶!”
陶瞻收了状似匕首的小刀,在王悦的肩头将血抹掉了,他轻笑道:“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王长豫,你有什么事朝着我来,我是很乐意耍你的,但你不能碰我妹妹。”
王悦看向他,“那可惜了,你妹妹遇人不淑,她的夫君重则斩首轻则流放,守寡和守活寡也不知她偏爱哪种?”
陶瞻盯着王悦看了会儿,似乎在猜测这人会吃哪一套,他想了想,把刀又给轻轻地抵回了王悦的脖颈。
王悦:“……”最近五石散真的吃昏头了!
陶瞻心里知道孟嘉这事不是虚的,孟嘉确确实实底子不够干净,这才给王悦揪住了往死里整,但如今放眼建康,哪个名士权贵是豆腐葱花似的清清白白的,王悦谁都不查偏偏查孟嘉,分明就是没事找事,打击报复。
他开口道:“你派人抓了孟嘉,无非是想要什么,说吧,你想要什么?”
王悦一听这话头,觉得不太对劲,他马上反应过来是王有容将这事搞砸了。他吩咐王有容,让他下狠手整一把孟嘉,王有容确实整了,他还闹得全建康都知道是他派人整的!
叫你他娘的干事别这么实在啊!
这下好了,原本指望着陶瞻有求于他,现在变成了陶瞻找他报复,难怪上来便动杀猪刀。
王悦抬头对着陶瞻说:“误会!全是误会!”
陶瞻看着突然变脸的王悦,面上表情丝毫不变,一副“我连你祖坟埋哪座山都清清楚楚你别在我面前装”的淡定样子。
王悦道:“这事肯定是误会,我派人彻查,若是那孟嘉无罪,我一定把他好好的送回去!”言下之意,孟嘉罪名坐实了那便该死去死。王悦反正已经被坑成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陶瞻看了眼一脸正气刚直不屈的王悦,问道:“你想如何?”
王悦心里头松了口气,他倒是不怕陶瞻真的割他的喉,他就怕陶瞻临时兴起捅他两下玩玩,陶瞻人称疯狗,疯起来绝非等闲之辈。他抬头看了眼陶家二公子,忽然笑了,“我想同陶家二公子交个朋友。”
陶瞻诧异地看了眼王悦,似乎在看王悦是不是有病。
王悦微笑道:“我没病。”
陶瞻不敢苟同。
王悦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他道:“陶兄你可能不信,我这几日躺在床上回顾生平,思及陶兄实在是久久难以入眠,我实在是后悔与陶兄这等知书达理之人交恶,又知陶兄对我恨之入骨,为了打破僵局,我不得已采取下策,挟持了孟嘉公子,我其实说到底,只是想见上陶兄一面,和陶兄聊聊我对陶兄的敬仰之情。”
陶瞻明显顿了下,“王长豫,说人话。”
“陪我喝场酒,我回头便把孟嘉放了。”
“若是我不喝呢?”
“那我也把孟嘉放了,谁教我仰慕你呢!”
“……”
陶二公子有些拿不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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