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亿点点点病(142)
短短十来分钟的对话令楚湛胸间憋闷。
“那年你发生意外后, 过了小半年少爷就被绑架了, 少爷没告诉你吗?”
“没有。”
“被仇家绑架的。”
楚湛心脏莫名颤了下,问:“他受伤了?”
杨管家长叹了声, 却露出比顾谨言受伤还要难受的表情。
“绑匪在仓库里放了火, 万幸的是少爷被警察及时救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少爷从那时候起就跟他父亲产生了间隙, 而顾家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支离破碎。”
顾谨言从不提他父亲, 包括小时候楚湛也只听他说爷爷。
楚湛问:“他说他父母早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管家微微张了张嘴,下一秒皱了眉:“他和你说他父亲去世了?”
楚湛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管家道:“少爷的母亲在他两岁的时候病逝了,可他父亲至今还在。”
楚湛怔愣住了,一时间无法开口。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追问:“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杨管家:“少爷的母亲过世不到一年, 在少爷三岁的时候, 他父亲再娶了, 还领回了一个两岁的小男孩。”
楚湛很吃惊, “比顾谨言小一岁的男孩?是他继母那边的孩子还是…….”
“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杨管家说:“少爷的父母是家族联姻,感情并不深厚。再娶的那位是他父亲大学时候的恋人。”
“自从他继母带着弟弟进门后,他父亲就没怎么管过了。少爷便一直跟着老爷,老爷这个人心里疼少爷, 可行事作风却颇为严厉, 少爷是当继承人在培养的,每天除了学习外还得学各种课程,所以他后来偷偷跑出去了, 也就遇见小楚你了。”
顾谨言作为豪门联姻的牺牲品,在母亲病逝, 父亲再娶并组成幸福的一家三口时,他却成为一个多余的孩子。
长久以往,从小缺少父爱母爱,性子逐渐孤僻沉默或暴躁极端。
对于顾谨言的治疗,楚湛一直都是从顾谨言的性格出发,而没有深究他的原生家庭。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顾谨言强制的病症和多重的人格的来源,应该跟他的原生家庭息息相关。
“您说顾谨言从绑匪手里救出来后跟他父亲产生间隙是怎么回事?”
“其实间隙也不是那天才有的,他父亲很少跟他亲近,少爷年纪再小多少也能感觉到,只是那次的绑架…….”杨管家想起那件事仍免不了心酸,“他父亲也确实伤了他的心。”
楚湛听着杨管家话语中对顾谨言父亲的责备以及对顾谨言满满的心疼,他隐约预感这件事远远没有绑架那么简单。
果然杨管家下面的一番话,令楚湛眉心狠狠一跳。
“那天绑走的除了少爷还有他的弟弟,仇家为的不是钱。”
不为了钱,那就是为了泄恨了。
“然后呢………”楚湛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陡然紧绷。
看到杨管家那张历经沧桑的脸庞上流逝而过的不忍表情,楚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仇家放话出来给他父亲,两个孩子只能选一个,另外个…….”
杨管家和佣人们都休息了,楚湛坐在长桌前脑袋里反复浮现那些话,那些话每一个字组合起来都令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扭过头看见顾谨言穿着睡衣下了楼。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楚湛用笑掩饰眼底的复杂情绪,“杨伯去睡了,我刚要上楼,你洗完了?”
“嗯。”顾谨言现在看见楚湛,眼神就情不自禁放柔,“你跟杨伯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就聊你小时候淘气的事了。”
顾谨言挑了挑眉,“不可能,我小时候乖得很。”
“真的。”楚湛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上楼休息。”
进卧室后楚湛便径直去了浴室,他暂时脑子里很乱,没法面对顾谨言的目光。
他站在淋浴下,却被氤氲起的水雾将思绪越搅越乱。
顾谨言缺失关爱的原生家庭,早年母亲病逝,好不容易遇到相依为命的哥哥却又消失,遭绑架后被父亲亲手放弃,后来顾老爷子的去世。
楚湛紧紧拧起眉,任由温热的水流落在身上。
那么顾谨言精神方面的病症大概就是幼年原生家庭导致,所以他才在催眠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极端的表现。
在第一个催眠世界里,拉着爱而不得的自己跳海。
在第二个催眠世界里明明他可以跑掉却还回头救车祸中的自己。
以及他的第二重人格,不愿再回到催眠世界。
这一切都源于他幼时的原生家庭,导致他疯狂地紧抓住自己想要的人。
楚湛很清楚原生家庭缺失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康复,这是一个漫长的治愈过程,甚至是一辈子。
可是现实的顾谨言昏迷着,而自己在这个催眠世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
他不确定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能结束,而现实的顾谨言如今又是什么情况,光靠营养液也只能维持一阵子,万一………
楚湛不由心中恐慌,万一在现实的顾谨言身体出现意外才能彻底结束催眠的话………
不行!楚湛不敢冒险。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那么他必须自己结束催眠。
自杀是一个选项,如果能找到进来这个世界的门就最好不过,毕竟那几扇门是衔接现实与催眠的空间。
“门………”楚湛喃喃自语,突然他猛地抬起头。
“门!”
五扇门,他通过第四扇进入到这个催眠里,而之前那几扇门都是过去发生的内容。
还有一扇门!
“第五扇门。”楚湛感觉自己胸腔内的心瓣都在颤栗,最后一扇门内的未知世界迫使他必须得去探索。
他甚至坚信那扇门后的世界才是真正可以唤醒昏睡的顾谨言。
然而在思绪豁然开朗后,他内心却极度挣扎起来。
因为在下定决心的同时,意味着他不得不提前同卧室里的顾谨言道别。
一想到外面那个延续着幼时记忆,并且等了他十几年的少年又要再一次面对分离。
楚湛便窒息得喘不上气。
“咚咚咚!”顾谨言在敲浴室门,“哥,你还没洗好吗?”
“马上。”楚湛望着洁白的大理石深呼吸了下,才将酸胀的情绪逼回去。
他关掉花洒,擦干身体换上了睡衣。
看着镜子中双眼布满血丝的男人,表情沉重又疲惫。
楚湛几乎都没有勇气迈开腿走出这间浴室。
顾谨言不止一次忐忑不安询问他会不会突然再消失。
自己也心虚保证除非意外。
楚湛本来打算的是哪天催眠世界骤然结束,他也就不用背起沉重的心理负担了。
可这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而他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干等着。
也许他能等,但他不敢拿现实中顾谨言的身体去冒险。
楚湛向来都认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洒脱是一个成年人的必修课,可是这一次,他感到很困难,他无法洒脱。
“哥?”顾谨言又喊了声。
楚湛垂着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这一次,他不忍再瞒骗顾谨言了,而顾谨言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用冰激凌就可以糊弄。
同时他更害怕自己离开后,顾谨言在催眠世界里延续记忆,再等他回来。
他做不到用虚假构织出的美妙借口让顾谨言在剩余的催眠人生中煎熬。
打开水龙头,楚湛用冷水泼了把脸后,带着湿润的水珠走出浴室。
顾谨言看见楚湛出来后一愣,忙上前抓起他的手问:“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下定决心想要说出的话却在看着顾谨言充满少年气息的脸庞,眼眸中只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时,楚湛才发现鼓起勇气也是一件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