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笔下最惨美人受后(102)
雪停那一日,长乐元年四月三十日,新帝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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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宫前堂,人们正为新上演的戏目喝彩着。
而瑶台上,裴寻芳望着一身红装的苏陌,枯红了眼。
那些脑海中的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地就像刚刚经历过一遍一样。
裴寻芳心中紧绷的大山倒了。
他以为时间已冲淡一切,可所有的以为在此刻土崩瓦解。
他想吻苏陌。
想撕掉他身上那件繁复的华服,想抱紧他,让他毫无保留地在自己怀里,就像过去一样。
这念头一旦产生便变得非常可怕。
而眼前的苏陌还如不知情的小羊羔,毫无防备地望着他。
“耳坠子?”苏陌尚未擦唇脂,苍白的唇略显病态,他眼睫颤了颤,道,“掌印喜欢看人环佩叮当的模样,不妨去寻女子。”
他甚至往后退了退:“我不喜欢戴耳坠子。”
裴寻芳绷着脸,一把将他捞回来。
“别走。”他说。
“什么?”苏陌问他。
裴寻芳双臂环住苏陌的肩背,一点点将人摁进怀里,像一只受伤的狼小心翼翼地将羔羊圈入怀里。
他垂下头,而后将脸埋进苏陌颈间,嗅着他身上的香,压低声音道:“自古明月作耳珰,公子这般颜色,不戴耳坠子可惜了。”
“在大庸,男子戴耳坠子代表什么,掌印不会不知道吧?”苏陌蹙眉看着这个莫明其妙抱他的人。
在大庸,登记在册的男伶人共计七千余人,他们无一例外,从小便要穿耳洞,服用阻碍性特征发育的秘汤,刺穿的耳洞既代表着他们的贱籍身份,又时刻提醒着他们,必须顺从,必须卑微,必须臣服。
而男伶人戴上耳坠子的那一刻,便是将自己如供人取乐的宠物一般奉上去,是讨好、是以色侍人的开端。
在这本书里,苏陌笔下的季清川仅仅戴过两次耳坠子,一次是十五岁时初登台,一次是十九岁那天的宫宴,第一次让他成为了帝城第一伶人,而第二次,要了他的性命。
在那些猎色的客人眼里,看一位绝色男伶换上女装、戴上耳坠子侍奉身侧,天然就比看女伶献媚更能勾起征服欲。
看娇郎含羞半推脱,看庭后春生玉树花,这是深宅后院里体会不到的快乐。
可裴寻芳让苏陌为他戴耳坠子,是什么意思!
苏陌并不反感戴耳坠子,在现实世界,谁还没有个耳钉自由。
可放在眼下,未免不让人恼火。
他哪里又会知道,耳坠子对裴寻芳意味着什么。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今日这不夜宫歌舞升平,倒叫咱家迷了耳目,也生出些虚无缥缈的奢望来。”裴寻芳深嗅着苏陌的体香,呢喃道,“公子就当施恩于我,为咱家破例一次,好吗?”
这人到底怎么了?
平日也没见他如此模样。
苏陌心里古古怪怪的,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也说不出那一句“不行”。
苏陌掰起裴寻芳的脸,竟见他素日严酷凌厉的凤眸,此刻竟是湿漉漉的,像雨夜里浑身湿透无家可归的孤狼。
苏陌心一惊:“掌印怎么了?”
裴寻芳眸光暗下来,他牵住苏陌的手,说道:“公子可还记得,你来见咱家的第一天曾说过,想让那些想害你的恶人下地狱?”
苏陌眼皮一跳:“没错。”
“今日,咱家就帮公子,将他们一起赶进地狱。”
第64章 红枫
上巳至谷雨, 不过二十余日。
可苏陌竟生出了一梦数十载、草木一春秋的错觉。
当初他由小太监领着走向那座白色营帐时,湄水两岸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好不热闹, 如今, 楼下依旧戏台声高,妙舞笙歌, 而他要见的那个人, 已宿命般融进了他的眼里。
苏陌眼睫颤了颤:“掌印要如何做?”
“这恶鬼让咱家一个人当便够了,咱家要公子这双手干干净净的, 不染血腥, 只握着我一个人。”裴寻芳抚摸着苏陌指上的君韘,哑声道,“咱家将誓死护公子周全。”
这话裴寻芳不是第一次说了。
过去苏陌笑他一个笔下人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而今,苏陌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也更加无法无动于衷了。
“掌印瞧我今日这枫林晚妆,颜色如何?”苏陌问他。
裴寻芳的目光炙热而沉甸甸的:“自然是极好的。”
“比我母亲如何?”
“公子像极了长乐郡主,又别有一番风韵。”
“与嘉延帝李毕寝宫里的那幅画像相比呢?”苏陌眉目流眄。
裴寻芳被他看得心神一荡:“不及公子。”
“长相思兮长相忆,乐事与良辰……为着曾经的一眼万年, 固执地守着心中痴妄, 得不到便毁灭, 掌印,这样的人, 要如何逼他发疯?”苏陌靠近一步,继而圈住裴寻芳的腰。
他的腰劲瘦而有力量, 给人莫明的安全感,苏陌道:“于嘉延帝李毕而言, 谁是那支最锋利的箭,掌印比我更清楚。掌印,我没有那么弱,我们的合作不是一方对一方的保护或恩赐,而是比肩而立交付后背的战友。”
裴寻芳道:“公子当真想好了?”
“掌印不也想好了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陌目光坚定道,“杀人诛心,这一次,换我来捕猎,请掌印为我布下大网,咱们打一仗漂亮的,好吗?”
裴寻芳根本无法劝阻。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的苏陌向来如此孤勇,而裴寻芳能做的,便是做他身后最强大的后盾。
“掌印可别像上次一样,来太晚了。”苏陌轻笑道,“虽然我没心没肺,但也会害怕的。”
裴寻芳狠狠抱了苏陌一下。
苏陌仰起头:“唇脂还未擦,请掌印为我完成这枫林晚妆。”
裴寻芳眉心一跳,因为他又看到了苏陌眼中那似曾相识的、舍弃一切的狠意。
一抹朱色上檀唇,遮去所有病气。
裴寻芳最后拿起妆奁台上的面帘,细致地替苏陌戴上。
金色面帘如流星闪烁,遮去他半边容颜,只露出一双出尘绝世的眸子,还有额间那枚精巧夺目的红枫。
“公子甚美。”裴寻芳嗓音低哑。
“等我回来。”苏陌莞尔一笑,当即松开了裴寻芳。
裴寻芳怀中落空,一股莫明的不安直袭心头。
苏陌走了几步,忽而停住,回眸望他:“雨生百谷,万物重生,掌印,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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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宫前堂一楼。
两名执事领着一群小厮风尘仆仆冲进来清场。
“诸位诸位,请速速移步二楼内席,不夜宫已经在二楼为诸位准备了休息区,此处不可再逗留了。”
不明所以的众人一头雾水被赶上了二楼,到达二楼再往下看时,才发现各处门窗已被封住,不透一丝日光,而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已然是一汪碧水。
原来那不夜宫的一楼前堂本是一个圆形下沉式空间,戏台子搭在正中央,四面八方排列着多道供客人坐下看戏的曲型长凳,如今这空间里引满了水,便宛如一个碧玉妆成的水镜。
百余盏芙蓉玉凤灯挂于阁顶,如璀璨星河般映入水面。
酉时未到,楼外夕阳初斜,这里已是星河灿烂。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夜宫水镜吗?”一人惊讶道。
“春三娘这回是下血本了,据说这水镜自建成后,还从未使用过,今儿是来了什么贵客么?”
“不愧是帝城第一伶人啊,这个排场……”
这时,一人嗅了下鼻子:“什么东西,竟如此香?”
众人这才察觉,果真异香扑鼻,再一看,那水镜中不知何时蒸腾起一片水雾,雾中缓缓驶出一叶小舟,小舟上坐着一名白发琴师,抱琴而奏,看不清容貌。
一时水雾氤氲,仙乐袅袅,恍如到了瑶池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