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29)
毕竟水沂映对外所言是圣女,因此光帝无法将她纳入后宫,也无法对外承认这是水沂映的孩子。
只能宣称这是光帝喝醉酒后强要的一个宫女的孩子,为了表达对这个孩子的不满,还取名为涧,沟渠之意。
光帝为了做戏做真,竟真的打算将堂溪涧交与宫女抚养。
从小陪水沂映一起长大的婢女柳茹不放心,于是自请照顾堂溪涧,并喝哑药毁了嗓子,表明自己永远不会将真相说出去。
当年皇帝一颗心都在水沂映身上,对于堂溪涧也尚且怜惜,因此自然同意。
然而好景不长,水沂映入宫第六年,水家被人举报藏匿逆王遗物,意图谋反,水沂映正想求情,然而天下大旱,恰逢光帝大病,宫内突然生出许多圣女不洁,才遭此灾祸的消息。
天下大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自然需要有人来发泄,加上流言四起,水沂映自然成了最好的泄愤人选。
一时间群情激愤,怒火冲天,觉得她以圣女之身受天下人供奉,享尽荣华富贵,却贪图享乐,以不洁之身祈求天恩,是故天神降罪,于是纷纷要求处死水沂映。
虽也有人为水家求情,但在当时不过是以卵击石,并没有什么用。
水沂映是皇帝爱重之人,自然不舍,然而旱灾来的如此突然,民心有如此动荡,加上大病,让他也不禁怀疑起这是不是真的是天神降罪?
而此时大巫又前来进言,说:“圣女需以处子之身日夜祈福,方能为陛下带来福运,而今不仅处子之身已破,而且产子,福运转为晦运,便会带来灾祸,须以圣火焚烧三日,方能将晦运净化,且今后不得再与堂溪涧相见,父子相离,方能保陛下性命。”
光帝闻言沉默良久,终究幽幽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同意了他的话,“允。”
一个字便定了所有人的命运。
水沂映自知逃不过,于是只用最后一点情分提了一个要求。
她想最后见堂溪涧一面,那是她的孩子,但她只在出生时看过一眼。
皇帝犹豫片刻,终是应允。
于是尚且懵懂的堂溪涧便被带到了观星台,水沂映的面前。
水沂映看着他,满眼悲戚,她知道自己死后这个孩子的处境会有多艰难,她无名无份,所以堂溪涧只能是宫女之子,水家如今自顾不暇,光帝听信谗言,今后不会见他,他没有任何依靠,在这个皇宫人人可欺。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所有的不放心细细叮嘱。
“不要为我报仇,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水沂映知道他如今只有四岁,这些话他很快就会忘记,等他长大,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会记起,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水沂映说着,眼泪再也止不住,紧紧将他抱进怀里。
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你要活下去!”
堂溪涧不明所以,被吓得大哭,水沂映最后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把他推给了一旁的柳茹。
“带他走吧,涧儿从今以后就交给你了。”水沂映说着,对着柳茹深深拜了下去。
柳茹连忙跟着跪下,她说不出话,只能给她的姑娘磕了个头,然后带着堂溪涧向外走去。
大概母子真的连心,堂溪涧走到门口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想要向她跑过去。
然而却被柳姑姑拉住。
堂溪涧尚且什么也不懂,但那一刻的本能让他想要冲回去,抱一抱那个女人。
水沂映见状,猛地闭上了眼睛,冲他喊道:“快走!不许哭!你要活下去!”
“你要好好活下去!”
堂溪涧听到这儿抬手摸了摸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哭。
一旁的柳姑姑终究还是狠心把他抱了出去。
接着,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那日观星台燃起了漫天的大火,足足燃烧了三日,经久不熄。
哪怕深夜,也将整个郢都照得灯火通明。
全城的百姓或驻足,或聚集在宫门口,人人拍掌欢呼,高颂陛下圣明。
妖女已除,天下必将太平。
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只有堂溪涧大病一场。
再次醒来时,他忘了所有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①唐代李白的《游泰山六首》
第20章 终别离 依旧是堂溪涧视角(慎买)
堂溪涧在冷宫中长大, 他不明白许多事情。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皇子,但别人待他和其他皇子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从不来看自己?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母妃,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宫女照顾自己?
更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皇子名字皆是美好的寓意, 而自己却是山间的沟渠?
直到后来, 有人给他讲了这样一件事情。
从前有一户宦官人家, 父亲位高权重,可只有两女, 后来高龄才得一子,因此精心呵护,特别爱重。
从小到大只要他所想之事,必须会成功。
家中溺爱太过,硬生生将他养成了个霸王性子。
奈何他父亲权势过高,长姐又入宫为妃, 煞是得宠,因此哪怕他欺男霸女, 无恶不作, 被欺压者也只能忍气吞声。
直到他十九岁那日和一群公子哥游逛青楼, 为了一个妓子和另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大打出手,竟直接将那年轻人打死。
小公子打死人也不是第一次,反正有他爹爹和长姐护着也不过是赔钱了事。
果然, 他回去与父亲说了这件事, 他父亲骂了他一顿后还是开始替他善后。
一查这位书生竟也是一个官员的子嗣,不过好在官不大,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官, 于是想要赔钱了事。
哪想这小官却硬气, 不仅没有答应, 反而收集齐了小公子这些年犯下的各种事的证据, 整理了厚厚一摞的状纸想要鸣冤,然而官府惧怕得罪大官,竟不敢授理。
这小官没有放弃,干脆直接捧着厚厚的状纸上街鸣冤,大声控诉大官一家的罪行。
很快郢都便沸沸扬扬起来,大官惊惧,竟直接将他灭了口。
收到这个消息的銮仪卫水靳简直震怒。
原来这小官是他微末时期的好友,儿子被打死时便捧着那一沓诉状来见过他,声泪俱下。
“吾儿和那妓子幼时便相识,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还曾开过玩笑,等儿女长大便结为亲家,谁知他们后来搬走之后家道中落,那女子便被卖到青楼,吾儿那日去是想给她赎身的,谁知竟遇见了那个霸王。”
水靳看着那诉状也是不可思议,“虽说平日里也听说过陈大人娇宠独子,但怎么已经到了如此无度的地步?”
“大人!”那小官突然跪下。
水靳心中一涩,连忙起身想要将他扶起,“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你若有求,尽管说就是。”
然而小官却摇了摇头,“他陈家势大,如今女儿在宫中又得宠,我知我所做所为不过以卵击石,但我身为人父,岂能让他白死!”
“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都与大人无关,大人与他同朝为官,不可为我撕破颜面,只求大人替我保存好这些证据,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大厦将倾,望大人以此为土石,重重为他添上一笔。”
“可是……”
“你也知我还有一子,若是我有不测,还请大人照拂他们母子。”
水靳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你毕竟是朝廷命官,他岂敢!”
然而第二日水靳就听到了好友上街斥责陈家罪行,因悲伤过度,傍晚回家时醉酒落水而亡的消息。
水靳没想到陈家竟真胆大至此,悲怒交加,大病三日。
再次回到朝堂那日时,神色枯槁,光帝还特意关心了一下他的病情。
水靳抬头望向光帝,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猛地跪下,从袖中捧出一沓诉纸。
“臣水靳告发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扶,私德不修,娇宠嫡子,草菅人命,谋害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