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不知道我会死遁(69)
“说明我在这里停留够久了。”顾惊欢打了个哈欠,“该结束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还差个时机。
鉴于如今顾惊欢身上有殷氏的交易,如果直接撒手不管很容易遭到气运反噬。系统觉得如今顾惊欢的这个身份还不错,如果能长久用下去更好,那自然不能让他背上一个潜在危险。
所以它也在等,等玄陵再次踏入帝丘。
不过这一等,就是好几年。
殷王的身体陆陆续续好了又差,殷长留以王太子的身份留在国师殿,对外的名义是学习,不过到底有多少人信就不得而知。
顾惊欢偶尔会从竹叶青那里听到少昊氏的消息,但很少能听到有用的。
也是,如果连竹叶青都能打听到,那殷王自然也知道,玄陵不会让这点意外发生。
入冬的时候,殷氏再次举兵南下,直指三大氏族的领地。
然而这次,比前线战报更先传来的,是殷王突然病危的消息。
在前线出战的时候,这种消息传出最为致命,所以宫中一定会死死封锁好消息。
然而如今殷氏大不如前,各种有心人都在宫中上下安插眼线,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居然是国师殿。
这也导致顾惊欢居然是最晚得知这个消息的。
殷王已经睡得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少了。前年他本就大病一场,硬是拖着病体想解决氏族祸患,毅然决然地出兵。
不过命运这次没有站在他这边,明明他都捱过了好几个冬天,今年却没能撑过去。
趁着短暂的清醒时间,他尽最大的力气安排好了身后事,然后立刻派人来找顾惊欢。
不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人。
顾惊欢走进寝宫内的时候,周围只有肃穆跪在地上的近臣,以及身影都恨不得压抑下去的宫人侍从。
到处死气沉沉,唯独踏入此处的顾惊欢一袭青衣,仿佛带来了一点明亮的颜色。
他不出意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殷王。
殷王已经非常憔悴了,而且这几年透支了精力,两鬓已经斑白,分毫不像正值壮年的样子。
他看向顾惊欢的眼神也趋于平静,没有了以前那种欣喜感,而是像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用眼睛对他说“你来了”。
上次见到殷王是什么时候来着?
顾惊欢有些记不清了。如果殷王不主动来自己,他很少搭理殷王,不怎么把天子当回事。
“你现在的样子和我记忆中差别有点大。”顾惊欢沉吟一会儿开口。
“凡人快死的时候……都这样子。”殷王慢慢地用气音说话。
他看向顾惊欢的眼神中还有点遗憾,只不过隐藏到了最深处,一丁点都没有让顾惊欢看出来。
“你想葬在哪里?”顾惊欢说,“我可以给你送行。”
“当然葬在……我的陵墓里,我还能葬在哪?”殷王居然笑了笑,像是又开始嘲笑顾惊欢对凡人的一无所知了。
满屋的侍从大臣是大气也不敢出。
古来天子都避讳将死字挂在嘴边,在国师还没来前,大巫都晕过去几个,就是不敢将诊断告诉天子。
而国师来了后,殷王反而一口一个避讳,还能拿自己的死来开玩笑。
真是前所未闻,前所未有……
恐怕写在史书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惊欢对殿内的诡异气氛查而不觉,将所有的耐心都放在殷王身上,毕竟他能感觉到,殷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以带你去一些有灵气的地方,虽然人界这些地方精怪挺多,风水也不及你们自己选出来的陵墓好。”顾惊欢是认真考虑了的,也不是糊弄殷王。
“但想来你也不怎么关心福泽后代的问题。”
殷王笑了,笑的连连咳嗽,浑浊的眼睛中反而绽放出光彩。
“好啊……你说的的确没错。”他咳嗽两声,喉咙间溢出笑声,“以后世间只知天子,不知殷王武康……我就偏要世间都记住我。”
天子可以有很多,但是殷王武康只有一个。
就算最后只能称为史书中的一行墨,他也必须要成为最重的一笔。
顾惊欢嘴角露出一丝笑:“倒是在最后看到了你最真实的一面,殷王。”
此时殷王已经失去了声息。
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并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有平静,仿佛在最后一刻看到了顾惊欢,就放下了全部。
旁边的大臣过了好几息才猛地反应过来,呼啦啦跪了一片。只有顾惊欢上前一步,将手盖在殷王眼睛上,将他眼睛缓缓阖上。
耳边压抑的抽泣声络绎不绝,所有人只敢压着嗓子说话,还有人控制不住,扑通倒在地上。
顾惊欢对耳边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遗憾地看着面前这个稍微有趣一点的凡人。
也许他们在某些方面也曾经志同道合过,但现在他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报——报——”
连着传来两声报,声音急促接近,最终停留在宫殿门外,迟迟不敢进入。
剧烈而急促的呼吸像雷声敲在鼓点上。
那个声音停在门口,不敢猜测殿内的情况,只能抖着嗓子,尽量清晰道:“南燕城已破!少昊氏和其他氏族的军队已经压至帝丘边域,我们的前线……溃败……”
短短几个字像刺入心脏的刀,冰冷的风灌入。
少昊氏什么时候掺和进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殷王的国葬还是得办。
这是顾惊欢的想法,别人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在宫中乱成一团,不得不让殷长留都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顾惊欢坐在殷王棺材板上看着殷王被放进去。
殷长留来看过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抖着嘴唇憋回眼泪,又离开了。
殷氏稳定局势的能力不错,如果没有四方浑水摸鱼内应的话,至少城破以后,他们还能以最体面的姿态和来势汹汹的少昊氏谈判。
没错,现在殷氏知道了,原来那三家早已投靠少昊氏。
这么多年少昊氏一直隐居幕后,直到如今才现身!
更可怕的是,他们听说如今少昊氏的掌权者,是当初被丢在国师殿,像下人一样被磋磨的庶子玄陵。
第40章 新皇
武将来报告的时候,玄陵正坐在行军的帐篷中,透过掀开的帷幕看向远处。
“大人,南燕的军队已经退到了帝丘外,但是现在帝丘并未设防。”武将提议道:“不如趁着对方颓势,我们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入主帝丘?”
玄陵看着远方的目光有些怔然,甚至看痴了。
熟悉的高墙,上次他同样从这扇高门进入,迎接他的是花团锦簇。
这次进入这扇门,恐怕只有刀锋和剑尖迎接他。
不过同样的是,两次他回来,自己最想见到的人,都不在自己最想看到的地方。
虽然知道真相就是这么残酷,他还是自欺欺人地眺望城墙,仿佛能够这样看到那一袭青衣。
“不。”玄陵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再等等。”
武将还想再劝,因为现在的确是进攻的最好时机:“大人,等殷氏反应过来,我们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有眼线从帝丘传来消息,殷王已经驾崩了,现在帝丘乱成一团,殷王子又过于年轻,也一时无法服众。但毕竟殷氏还有几个有能力的臣子在,等他们整顿好,殷氏开始抵抗,他们则会多出一些无用的消耗。
玄陵平静道:“急什么,殷王的国葬还未办呢。”
武将奇怪道:“都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办国葬?”
玄陵看着外面的天空,似乎瞳孔微微缩了缩,嘴角露出一丝笑。
空气中传来微小的,不寻常的动静,武将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大步走到帷帐前掀开垂门。
明明四周看去什么都没有,但隐约中心脏紧缩的感觉挥之不去,让他冷汗直冒。
他看到了。
帝丘城墙上,那些本该拉满弓箭指向他们的士兵,仿佛被震撼一般,居然直接当着他们这些敌人的面回头,纷纷看向城内,只留下僵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