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心里,没有爱情(176)
贺灵城立马起身,转头吩咐随侍去办这件事,待他再回来时,江肃果真满心都只剩下温青庭的书信了,贺灵城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机智极了,可不想他一回头,却正巧对上了乌歧的眼神。
乌歧好像有话想对他说。
贺灵城自觉凑过去,便听乌歧压低声音,紧张同他道:“教主看温青庭的笔录时,窝瞥了两眼,内个东西,可能不适合让江少侠看见。”
贺灵城满是疑惑:“为什么?”
乌歧:“内个温青庭,有些表里不一。”
贺灵城:“啊?”
乌歧改口:“他表面的样子,和他实际的样子,不太一样。”
贺灵城觉得自己明白了。
那个温青庭,表面道貌岸然冰山美人,实际上城府极深,着实表里不一,像江肃这样敬仰温青庭的人,一旦知道真相,难免要觉得有些失落,可贺灵城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省得江肃成日将温青庭表露在外那副无情无欲的模样当做榜样,就算是为了少主,他也该让江肃知道,温青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于是贺灵城只是对乌歧使了个眼色,道:“你放心,江少侠很坚强,没有什么是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乌歧:“……”
几人在此处吃完饭,便再一同上了山,不过半日,天色渐晚时,他们终于到了魔教的山门之外,早有人在外迎接,贺灵城一一为江肃介绍过去,不是教中的长老便是教中的堂主,各个毕恭毕敬,因而江肃并未过多注意。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不远处贺灵城先遣回教中取书信的那个随从身上。
这随从捧了个匣子,里头放的显然是温青庭留下的书信笔录,李寒山也知道江肃好奇,便借口自己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取了那匣子后,便直接拉着江肃回到自己屋内,这才将那匣子对着江肃打开。
“我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些书信。”李寒山说道,“他说过,信中的温青庭,与江湖中传闻的他相比,实在大不相同。”
“这书信是他写给谢无的。”江肃说道,“在亲近之人面前,师祖的语气当然会有所不同。”
说完这句话,江肃捡起最上头的那本装订完好的书册,压下心中过于紧张的心绪,翻开了第一页。
他想这一本,应当是温青庭平日里的随笔,那也就相当于他在魔教时的日记,而江肃一贯敬仰温青庭,那也就是说……他手中拿着的,是他敬慕多年的偶像的日记。
江肃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泛黄书页上的第一句话。
「七月十一,天酷热。
谢无说魔教中有一处清泉,遂随往。
山景幽美,不若美人半遮半掩,引人遐思。」
江肃:“……”
啊?等等,什么?
江肃怔怔看向下一行。
「浴毕,想来数日不曾比试,不知谢兄进展如,便请其执剑——」
江肃松了口气。
这一页断在此处,他却并未立即翻到下一页,只是想……他的师祖还是他的师祖,刚才师祖只是想一想,问题不大,日记嘛,没有其他人看见,那想想也没什么问题。
江肃拍了拍胸口,翻开下一页。
「——披衣舞给我看。」
江肃:“……”
第93章 房子塌了
江肃在心中安慰自己。
日记嘛,写给自己看的玩意,那其中若是记载些不可为外人所知想想法,倒也很正常,其余不说,他也很喜欢看人舞剑啊,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高手,看谢无舞剑,必然能从中学习些什么,如此想想,还有些向往。
江肃面带微笑,压下心中疑惑,继续朝后看去。
「魔教的剑术的确厉害。
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如诗中意韵,画上留白,幽秘之处,方越发动人。」
江肃:“……”
这说的是魔教的剑术?当他没见过魔教的剑术吗!
他不止一次和李寒山比试,也不止一次见过李寒山舞剑,谢无传下的剑法讲究凛冽凌厉,剑锋出鞘即杀气漫天,招招致人于死地,那种锋芒毕现的剑法,根本没有什么留白意韵。
动人?每次李寒山拔剑他都要心中一凛,动个球的人啊!
江肃双手颤抖,几乎已无法继续再为师祖辩驳。
他闭上眼,想了想师祖在门中留下的练剑心得笔录,那薄薄几本册子,他这些年翻了无数遍,上头写的每一句话,他都倒背如流。
他记得很清楚,师祖说,若要修习止水剑法,必先心如止水,绝断情欲,一心向剑,方能有所成。
江肃睁开眼。
「……今日雨势渐大,不想练剑,会把衣服弄脏,还好,还能将他的声音压下去。」
江肃:“……”
江肃闭上眼。
「要知勤能补拙,日日勤学苦练,方能温故知新,于剑道之上有所进展」
江肃睁开眼。
「昨日不想练剑,今日不想练剑,明日也不想练剑。
谢无今晨起身时教训我,说我如此惫懒,将他也拖得起不来床,往后迟早要被其他人超过,我笑他无趣,常人若有我与他这般的天赋,少练一两日剑,其实也是无妨的。」
江肃:“……”
江肃颤抖着闭上眼,努力回忆门中师祖笔录扉页的那句话。
「吾今日于此,写下此言,望而后百年,我门中弟子均能遵守,于剑道上刻苦钻研,将我剑派剑法弘扬光大。」
江肃面无表情睁开眼。
「门中派人又来催我写那什么指导弟子的心得笔录,我写了两页,让门内弟子平日轻松一些,人生除了剑外,还有许多好事,譬如口口(划掉),再如口口(涂黑),可这两页方寄回去,师弟便写信臭骂了我一顿。
唉,可我实在编不出其他玩意,最后只好请谢无代笔,反正他是这天底下顶顶无趣的一个人,写出的东西也是顶顶无趣的,应当会很受师弟喜欢」
「至于门中弟子看到这心得笔录后会如何……我想应当也不会有人会看这照本宣科乏味至极的东西吧。」
江肃颤抖着手,将这日记翻到了下一页。
「谢无又不会止水剑法,他写的心得笔录,谁信谁就是傻子。」
江肃:“……”
江肃双手一颤,刺啦一声,将整本日记撕成了两半。
师祖……
不。
温青庭!你怎么是这种狗玩意!!!
……
江肃的动作过于突然,倒是吓了一旁的李寒山一跳。
他知道江肃一向敬仰温青庭,又觉得自己并非止水剑派中人,温青庭所写的笔录书信他不方便去看,因而江肃在看这笔录时,他只是在旁坐着,并不知道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他只能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你……怎么了?”
江肃将手中温青庭的日记重重拍在李寒山面前,气得脸色苍白,道:“你自己看!”
李寒山默默将被撕成两半的书册拼合起来,飞速翻看数页,不由微微一顿,抬首看向江肃,问:“你该不会……”
江肃:“我就是照着他留在门中的剑谱和笔录练的。”
说到此处,他声音微颤,似有说不出口的恼怒,也亏温青庭并未留下尸骨坟墓,否则江肃现在就能将这混蛋的坟头给掀了。
他很心痛。
自他到这书中,整整十年,他将师祖温青庭当作是自己的目标偶像一般敬仰,他甚至至今不敢去用那把无执剑,只觉得自己的剑术配不上师祖的配剑,他可从来没想过,温青庭私下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李寒山小声说:“可那是谢无教主写的。”
江肃:“……”
李寒山:“他好像根本不会止水剑。”江肃:“……”
李寒山:“那你现在的剑法……”
江肃:“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