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酒(26)
结果可想而知,初次尝试非常失败。
他下坠那一刻心想自己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很滑稽,但小朋友们笑得很开心,他也觉得挺高兴的。
跌回弹床上时他下意识护住了肚子,侧身用肩膀抵住弹床撑了一下 身体,因惯性再次弹起的时候他翻了个身用脊背着落,但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小腹不太明显地抽痛了一下。
蹦床的弹力慢慢变小,他轻轻按了按小腹,没有很痛了。
“沈庭未!”前台的女孩在蹦床下喊了他一声。
他被几个小朋友从弹床上拽起来,在小朋友盲目且夸张的吹捧下应着:“来了。”
“不是我找你。”女孩往门口指了指,“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帅哥!”
沈庭未闻言诧异地望过去,是……连诀。
连诀西装革履板板正正地站在门口,身上单调的颜色混在充满活力的色彩中格格不入,显得矜贵而冷清。因为距离远,他看过来时略眯着眼,眼神却是与身形不符的懒散,他这副神情让沈庭未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天在他的厨房……
沈庭未耳根滚烫,又觉得心慌,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
他怎么来了,是……因为孩子吗?他相信了吗?
沈庭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心神不宁地站稳了,往蹦床外走。
几步台阶下了一半,沈庭未的小腹又是一痛,这次的痛感比刚才强烈了一些,但也没有到走不了路的程度。或许是慌张大于疼痛,他脸色不太好看,忍不住扶着护栏站了一会儿,按住小腹缓了足有两分钟,待这阵痉挛般的坠痛过去才继续下楼。
连诀来了很久,目睹了他拖着橡皮艇爬上爬下好几趟,也看到了他在蹦床上的‘精彩’表演。
因此,沈庭未这会儿的动作就显得刻意至极,连诀决定收回先前对他演技的夸奖。
沈庭未的鼻尖还涔着薄汗,脸也微微泛红,走到面前连诀才发现他似乎比一个月前更瘦,黑色的卫衣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
沈庭未站在连诀面前有些不自然。
他可能很热,小动作不断,先是抬手蹭掉鬓边滴下来的汗,又把衣袖拉高,连诀注意到他不足一握的手腕,才肯定下来,他确实比之前要瘦一些。
沈庭未看着连诀:“连先生,你怎么……”
“怀着孕还出来卖艺?”连诀打断他,用他一贯嘲讽的语气。
沈庭未脸色僵了一下。
连诀显然并不在意他的神色:“跟我过来。”
他说完,不等沈庭未反应,兀自转身。
沈庭未迟钝地跟上。
安全通道里光线昏暗,使本就逼仄的空间更显得压抑。
连诀拿了根烟叼在嘴里,沈庭未看着他打火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打火机中蹿起的火光映出连诀凌厉的侧脸线条,他微眯着眼睛吐了口白雾,见沈庭未欲言又止,想当然地误会成别的意思。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丢给沈庭未,沈庭未手忙脚乱接住,动作有些诙谐,拿稳了以后茫然地看着他。
连诀遽然笑了一声,觉得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很愚蠢。
沈庭未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我不会抽烟……”
连诀没在意这点小小的乌龙,抽了口烟,直奔主题:“怀孕了?”
沈庭未轻轻点了下头:“……嗯。”
连诀又问:“我的?”
沈庭未被他语气里的揶揄惹得脸颊一热,表情有些难堪,生硬地说:“我没和别人做过。”
“衣服撩起来。”连诀突然说。
“……啊?”沈庭未被他搞懵了,愣愣地看着他。
连诀没说话,看样子也不打算说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这样淡淡地看着他。
迟钝地意识到连诀的意思后,沈庭未脸上的难堪更甚,被羞辱的感觉铺天盖地将他包围。
他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手里的烟盒,僵硬许久,还是顺应他的话,把衣摆掀起来。
白皙平坦的小腹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沈庭未羞耻地闭了闭眼睛,小声说:“才一个多月,还没显怀,看不出来的。”
连诀靠近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同时覆过来的还有很浓的烟味。
沈庭未忍受着身体的不适,睁开眼睛看他,眼前是连诀放大的脸。他吓了一跳,想躲,手臂却被人抓住。
连诀垂着眼,似乎是笑了。
距离太近看不真切,没等沈庭未分辨出他的表情,连诀的手突然贴上沈庭未的小腹。
“在这里吗?”
连诀的掌心很热,尽管没有用很重的力气,但这只手曾经箍在他后颈时的疼痛感还历历在目,沈庭未下意识地浑身一抖,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连忙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次连诀没阻拦他,碾灭手里的烟:“收拾一下,跟我走。”
沈庭未刚拉展衣服,抬起眼,问:“……去哪?”
“你不是怀了我的孩子吗?”连诀这次的笑容明显得多,声音却很冷,“好啊。”
“我们结婚。”
第21章
情况出乎意料,沈庭未呆了很久。
他回过神后脑中钻进的第一个想法是,孩子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
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
连诀冷淡的表情让人很难猜测他的情绪,他看了沈庭未很久,才很轻地嗯了一声,接着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尽管沈庭未理智上想拒绝,沉默片刻,张口的话仍变成了顺从:“……我要回宿舍收拾东西。”
他没有精力揣测连诀的意图,哪怕是利用他或是羞辱他都一样,他必须接受。
不是他想要什么,而是,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选择把孩子拿掉。
……现在,和连诀结婚就是那一丝希望。
他需要平静安稳的生活,连诀能够给他。
这份生活里最坏的不过就是没有爱情的婚姻。
最好的也一样——他不需要连诀的爱,也不需要付出爱。
想必连诀不常到这种地方来,他用近似审视的目光打量过张贴着小广告的破败的楼道,与眼前锈迹斑驳的灰红色防盗门。看到沈庭未的手按在年月久矣的旧门把上,他眉头皱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沈庭未转动完钥匙,又抓着反光的金属门把用力晃动几下,门才应声而开。
“我很快就——”
沈庭未想说我很快就出来,你可以在这里等我,连诀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越过他进了门。
餐桌上有昨晚同事吃完没有收拾的外卖盒,天气热了,剩饭放了一天,味道可想而知。
连诀手臂微动了一下,但还是那样板正地站着,沈庭未注意到了,他猜想连诀可能是想抬手掩一下口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忍耐住了。
“收拾吧。”连诀的催促很委婉。
卧室门打开,黑洞洞的房间没有投进一点光,远看像口不可估测的深渊。
沈庭未走进去,黑暗将他纤瘦的身体吞没,连诀站在门外,视线中只看得到他雪白的后颈。
沈庭未半天才在墙上摸到开关。灯亮起来,连诀发现他住的房间真的很小,小到连个整体的衣柜也塞不下,他甚至不需要转动目光,就能览尽房间所有陈设。
沈庭未没邀请连诀进来,径直走到床边。
连诀看他从洗得发白的旧枕套里掏出身份证和户口本,没忍住说:“你就放这里?”
“我没别的地方可以放。”他回答。
沈庭未把证件收进口袋的动作堪称得上小心翼翼,连诀想问他至于吗,却莫名回味过他刚才的话,心道算了。
“衣服别拿了。”连诀想到他那天穿的T恤。
沈庭未应了声“哦”。那就没什么要拿得了。
他离开前看到桌上剩下的半板药,犹豫要不要装起来,这个药很贵。
从连诀的角度只能看到锡纸板边的空药盒,不耐烦地催:“吃完了可以重新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