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特别护短。她有时候甚至有些盲目的护短。听见沈真这么说，李奶奶赶紧说：“浩浩他爸爸，就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他年轻的时候也写东西，给这里投啊，给那里投啊。嘿，还真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赶上了！有个报纸就登了他写的诗歌，豆腐块这么一点点，当时给了多少钱来着？”
    “两块钱。”李爷爷接了话。十多年前的两块钱其实很值钱了。
    李奶奶口中那个不成器的就是李爸爸。李家人中，最文艺的人不是李奶奶，也不是李妈妈，而是李爸爸。别看李爸爸沉默寡言看上去特别可靠，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其实他内心特别纤细。上一世，沈真也是和李家人熟了以后才知道，李爸爸平时就喜欢读一点琼瑶席绢什么的，心里装着风花雪月。
    李奶奶笑着说：“当时可把他得意的，但那两块钱其实还不够他三五不时买信封和信纸的。”
    李爸爸年轻的时候喜欢写点诗歌散文什么的，时不时就给报社、出版社投稿，不过唯一被录用的就只有一篇，其余的都惨遭退稿了。等他结婚后，虽说平时还喜欢读点书，但到底歇了投稿的心思。
    沈真听着李奶奶明着嫌弃实则骄傲的语气，也忍不住笑了。
    李爷爷看完了沈真的初稿，摘了老花镜，揉了揉眼睛，说：“画得挺好！小沈在这方面有天赋啊！就是不知道编辑是什么口味……”他其实不懂漫画，所以很担心沈真能不能真的赚到钱。
    李奶奶立刻给了李爷爷一手肘，说：“酒香不拍巷子深。天底下的编辑那么多，我们一个一个投过去，总有编辑是长了眼睛的。现在这世道啊，和我们年轻那会儿不一样了，年轻人赚钱的方法多着呢！前几天看电视，还有说玩游戏能赚钱的……小沈画画总比那些玩儿游戏的人脚踏实地吧？”
    “那不是玩游戏，那是电竞比赛。”李爷爷弱气地反驳说。
    “反正是一个意思！”李奶奶理直气壮地说。
    说到这个电竞比赛啊，当初电视里播到这条新闻时，李奶奶当时分明是不认同的。她这人一直都有些固执，坚信着电子游戏是荼毒青少年的刽子手。可是现在，她倒是用这个新闻来鼓励沈真了。
    护短的人果然是没有原则的。
    沈灵帮着沈真把稿子收了起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我哥哥画得可好了。”
    “对，小沈画得可好了！”李奶奶颇为认同地说。因着沈真是“一家之主”，所以李家人都叫他“小沈”。沈灵虽然也姓沈，李家人却都叫他“小灵”。李浩偶尔开玩笑时会叫沈灵“小小沈”。
    小沈，小小沈，一听就是一家子。所以，沈灵一般都乐呵呵地应了。
    待到李浩和李源知道沈真正画着漫画时，他们也吵着要看。不过，李奶奶怕男孩子太皮，手上没轻没重的，万一这俩皮猴子把沈真的稿子弄脏、弄破就不好了，因此态度强势地阻止了他们的围观。
    “等到小沈的稿子在书上登出来了，你们去买了书，不就能看到了吗？”李奶奶如此说。
    沈真哭笑不得。
    自从知道沈真在画漫画，李家人尤其是李爷爷和李奶奶这两位，就特别热心地想要帮忙。当然，他们肯定不是想要帮着画画，而是在生活上帮助沈真。他们这状态有点像是华国家长对待高考生的状态。什么事情都不打算让“高考生”干，创造一切条件让“高考生”能一心只专注在自己的学习上。
    比如说，沈真三五不时需要去小塘镇上买菜。李奶奶就拍着胸膛表示，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沈真自己去呢，完全可以让他们家的人帮忙带回来。别说李妈妈下班时原本就要买菜回家，李奶奶和李爷爷也时不时会去镇上。他们自家种了一些菜，有时候收获了，李奶奶会趁早起来去镇上摆个临时摊位。
    沈真当然是拒绝了。他虽然亲近李家人，却也有分寸，便说：“李奶奶，我不是每天都需要去小塘镇上的。一些蔬菜什么的在村子里就能买到了，除非是要买鸡鸭鱼肉等肉菜，或者家里有什么缺的要添置，才需要去镇上。所以，我隔三差五去一次就好了。这点路，我走一走还能锻炼身体呢！”
    伏案工作的人容易得各样的慢性病，所以锻炼身体还是挺重要的。走走更健康啊。
    过了几天，李爷爷和李奶奶才终于脱离这种亢奋的状态，慢慢恢复了正常。不过，他们还是在合理范围内关心着沈家的两个孩子。别的不说，赶上李家做什么好吃的，李奶奶肯定会给沈家送一份。
    这日，吃着李家端来的酸菜鱼，沈真满足地叹着气：“这酸菜真够味！”
    酸菜是李奶奶自己腌的。鱼是李爸爸自己钓的。李奶奶煮了满满一大锅，分了沈家半锅。
    在李家，李爷爷信佛，虽然出于健康考虑还吃一点荤腥，但现宰现做的活鱼，他是绝对不吃的。李爷爷其实是个很明主的人，从不干涉家人的饮食习惯，但在他的影响下，李奶奶也不吃活鱼了。所以，分给沈家的酸菜鱼格外多。沈真都没有做其他的菜，和沈灵两个人就着酸菜鱼一连吃了两碗饭。
    沈灵颇为赞同沈真的话，说：“这酸菜好像是李奶奶自己腌的，我们去偷师吧！”
    “行，等会儿问问李奶奶，要是没什么不能说的秘方，那我们就学了，回头也腌上。酸菜炒肉也挺好吃的。”沈真朝着沈灵的碗里看了一眼，“你怎么光吃酸菜不吃鱼啊？是不喜欢吃鱼肉吗？”
    小小沈现在胆子大了，敢挑食了，敢表现出自己的喜好了。这其实是一种进步。如果沈灵在沈真面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永远都不会变为平等。所以，沈真对此乐见其成。
    沈灵摇了摇头，说：“这鱼……有股机油味。你不觉得吗？”
    “机油味？”沈真问。
    嘉城多水，早年水路交通非常发达。虽说现在陆路交通已经发展起来了，但水路交通还没有被彻底淘汰。早年的船靠着人力、风力行驶，现在多用柴油了。正因为此，其实嘉城现在的水污染挺严重的。沈灵说这鱼有一股机油味，沈真是相信的。不过，沈真的舌头没有沈灵的敏，他并没有吃出来。
    沈灵嘟囔着说：“还是老家的鱼好吃……”汾水镇的自然环境不错，就是最便宜的鲢鱼都好吃。
    “老家的鱼确实好吃……你想家了吗？”沈真问。
    沈灵捧着碗，抬头看向沈真：“哥，你在哪，我们的家就在哪。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至于前江村，我不想的。”身体对于疼痛的记忆太过深刻，除了打骂，他对于前江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有些伤害是永远都没法过去的。
    沈灵自己或许还不觉得，但是沈真作为每天晚上都和沈灵睡同一张床的人，他很清楚，沈灵的睡眠质量并不好。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而已，却时不时地做一些噩梦，这已经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可是因为沈灵睡得不安稳，沈真至今不敢和沈灵分床睡。
    有人陪着，或许沈灵能觉得好受些呢？
    沈真怕勾起沈灵不好的回忆，因此不敢直接问他都梦到了什么，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改善沈灵的睡眠质量。比如说，他会在每天睡觉前都哄着沈灵喝一杯热牛奶。再比如说，他前两天刚买了几斤小米，打算每天都给沈灵熬一点小米粥，据说小米是健胃安眠的。沈灵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被照顾着。
    吃完饭，沈真把装酸菜鱼的大菜碗洗了，给李家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