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错了吗？”
　　季禾看着他，片刻后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顾宗烨便也没说话了，沉默在两人身边蔓延。
　　季禾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虽然不是很吵闹的性格，但也受不了冷场，和顾宗烨待在一起时，男人的话总是很少，他就总是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到后来两人的关系近了，他不再那么害怕顾宗烨，就更加放的开了，总围在他身边谈天说地，哪怕顾宗烨有时说了他不喜欢的话，他也会刻意忽略，然后不那么巧妙地转移话题。
　　顾宗烨偶尔会回应他的话，大多数时间不会，但季禾知道他在听。
　　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这个兴致了，他回答不了顾宗烨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转移别的话题了。
　　顾宗烨对他说过残忍的话，正在做着最残忍的事，他泯灭了他的希望，季禾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却又的确，提不起恨意。
　　季禾一声不吭离开过，在顾宗烨面前崩溃大哭，凄声质问过，想起前者，顾宗烨仍旧怒火中烧，但后者，他回答不出来。
　　他想要季禾的认错，可季禾说不出来。
　　沉默熬人，片刻后，顾宗烨终于不再等待季禾的回应，他像来时匆匆一样，现在也匆匆而去了。
　　季禾在二楼，看着顾宗烨脸色阴沉地走出大门，坐上了轿车，关车门的声音震得他一颤。
　　他还在生气吧，季禾想。
　　无所谓了。
　　他转身回到书房，在柜子底部蹲下身，费力地掏出了一个盒子，那是他之前放现金的盒子。
　　现在这里放着一部黑色的手机。
　　他解锁打开短信，是与“Z”的对话框，最近的一条消息的时间显示在今天上午，是对方发来的：
　　“成交。”


第31章
　　星期一上午，周扬亲自来接季禾，去与季海如会面。
　　季禾早已把要说的话，要提出的条件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懂的也都问了周扬，已经准备充分。
　　但他坐在车上，依旧有些忐忑，毕竟要去见的是季海如，这个一个能狠下心手刃亲生儿子的人。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季海如执着地要求他去交易，难道当初他帮原主接触顾宗烨，的确是另有所图吗？可自己穿过来之后，季海如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不像是还有所勾结的样子，何况他最后还亲手杀了季禾。
　　原书中从未提及，他也无从知晓了。
　　见面的地点是季海如要求的，安排在季家宅邸，季禾走进去才发现，这里实在不像四大家族之一的府邸，屋里没多少人，花坛里的花都枯死了，没几件值钱的家具，看起来萧条又空旷，连景苑别墅都比不上。
　　一个中年女人迎面出来，衣着鲜亮，但脸色憔悴，见到季禾，毫不掩饰的狠狠皱眉，然后厌恶地哼了一声，半句话没多说，又转身离开了。
　　季禾莫名奇妙，转念一想，这可能是季夫人，一直都不待见季禾，那见到他可能的确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不甚在意，带着周扬和保镖一行人走进客厅。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坐在红木大椅上，他身材中等，头发黑白参半，脸色肃穆，颧骨很高，脸上的纹路向两边和下方延伸，看起来有种颓败之气，看见季禾走近，鹰钩一样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眼里闪着精明狡猾的光。
　　——这就是季海如了。
　　季禾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入为主，总觉得这人面相凶恶，是个穷凶恶极之徒。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还是未来可能会杀害自己的人，身体不可抑制地紧绷起来。
　　季海如看着季禾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倒是笑了，两颊的肉提起，纹路更深，他打量着面前细皮嫩肉，衣着考究的少年，冷哼道：“你过得倒比我们都好。”
　　季禾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没有说话，等着季海如的下文。
　　季海如又是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季禾这副没有出息的样子，他的儿子他还不知道，养不熟的东西，就这副皮囊还值点钱，别的半点事他都干不了。
　　所以他答应帮季禾接近顾宗烨，只是物尽其用，从顾家换点好处罢了，还真没有想过要把他当作一个棋子或者卧底，季禾这个蠢蛋，做不好这种事情。
　　没想到顾宗烨还真多看了他两眼，还把他好生安置着了，他可听说了，顾宗烨和季禾可黏得很，和林家那小子的婚约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指明要季禾来和他交易，一是因为季禾这人他了解，窝囊没出息，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不像顾宗烨手下那些人，一个个诡计多端捉摸不透，他不好应付，二来也是想借此提醒顾宗烨，你睡的可是我的儿子，不多给点利益也说不过去。
　　现在季禾果然还是如他所料，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以前看不上，此时却整合他心意，他说道：“坐吧。”
　　季禾强自镇定，在他对面坐下，拿出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说正事吧。”
　　季海如接过文件翻看半响，开始和季禾谈条件。
　　周扬在后面盯着，季海如倒也不敢太过分，一切都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季禾有时候说的有些磕磕绊绊，周扬就会提醒他，两方相互拉锯几次，倒也算顺利地达成了共识。
　　顾家要肖家最后几批物资的位置，和肖家家主肖远山的藏匿地点，季海如要钱，要现金，要能够安然离开的所有条件。
　　期间季禾按照要求问他想要怎么离开： “是只身一人的离开，还是拖家带口的离开？”
　　“我和季峰离开就行。”季海如平静地回答。
　　季禾骇然，季家子女众多，人丁兴旺，他在逃亡之时，却只带一个大儿子，连照顾他半辈子的夫人都不要了。
　　果然，这人的人，杀个儿子对他而言，恐怕真的算不了什么。
　　谈判完后，坐上回公寓的车，季禾依旧有些后怕。
　　周扬从后视镜中看他，声音平静无波地问道：“季少爷还好吗？”
　　季禾点点头，没有说话。
　　晚饭的时候，顾宗烨又过来了。
　　他这次的脸色倒不像之前那样难看，见季禾正在吃饭，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随口问道：“周扬说你表现不错。
　　“还害怕吗？”
　　季禾闻言，没有作声。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尽管之前的事已经过去挺久了，顾宗烨这人，现在算是放下面子在与他搭话，不回应或许有些不礼貌。
　　于是便低着头，闷声简单地回答：“没有。”
　　说完怕对方还要问话，又小声地加了句：“食不言。”
　　顾宗烨被他一噎，便也不再说话，闷声吃饭。
　　吃完饭顾宗烨也没打算走，洗完澡后上了床，不由分说地从后面抱住了季禾。
　　季禾背对着他，被他紧紧拥在怀里，这是很熟悉的姿态，之前很多个晚上，顾宗烨就是这样抱着他睡觉的。
　　以前明明是很适应的，现在他却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他轻微地挣动了一下，想要远离身后温热的身躯，但他稍稍一动，箍在腰间的大手马上施力，将他揽得更紧。
　　他便不动了，也不说话，由着对方抱着。
　　片刻后，季禾都快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听到顾宗烨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季海如见也见过了，”他低声说，“怕就不要再去了。”
　　季禾的大脑反应片刻，才理解了他话里的内容，随即怔住，问：“你不要我去了？”
　　“你听话一点，”顾宗烨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冷硬，又像含着隐隐的怒意，“老实待着，不准乱跑。”
　　季禾怔愣，心里五味陈杂，之前他再三请求，哭着说怕，喊着说不去，甚至提前离开，顾宗烨都不为所动，甚至费了那么大力气找他，带他回来，就是为了让他继续去和季家交易。
　　现在他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说，怕就不要再去了？
　　季禾觉得好笑，却又觉得苦涩。
　　他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地说：“我去吧。”
　　他想起顾宗烨在酒店对他说的话，就算不去和季海如交易，和顾宗烨纠缠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真的要他看着顾宗烨结婚，爱上别人，而他来当永远见不得人的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