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引疆道语气还算平和，“你变了许多。”
　　毕荫握着杯子，手指发紧，“可能因为住了一次院，对人生的感悟不一样了。”
　　“是对人生的感悟不一样，还是因为毕业，想跟过去一笔勾销，重新再来？”
　　“大概都有？”毕荫无意跟他扯太多，抬眼看他，斟酌了一下，问道：“冯先生，您那笔钱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正筹钱，可能要下个月才能还您，到时候我可以按定期存款给您利息。”
　　冯引疆往椅子上一靠，“你欠那么多钱，下个月就能全部还完？”
　　“我可以先还掉您那一部分。”毕荫道，“如果我下个月还未还钱，您可去银行起诉我。”
　　“倒不用那么复杂。我这里有个差事，你要是接下来，这笔钱不用你还了。”
　　毕荫早猜到他有目的，侧耳倾听，“愿闻其详。”
　　冯引疆眼里有些诧异，多看了毕荫几眼，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不太一样了，真比起以前沉静了许多，看着像一棵沉默的小树。
　　冯引疆：“我最近需要一个omega跟我假扮情侣，你要是将这活接下，这笔欠款就算还了，我每个月还会额外给你报酬。”
　　毕荫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一个要求，愣了一下，又看了一下他。
　　灯光下的alpha高大俊美，看起来并不像会缺男女朋友的人。
　　“怎么？”冯引疆嗤笑一声，“不乐意？”
　　“我很乐意帮您忙，但……”毕荫收回探究的心神，将胸腔里那口气用力呼尽，“不瞒您说，其实我不是omega。”
　　“嗯？”冯引疆一下坐直，眼睛盯着他，“你不是omega是什么？”
　　冯引疆脸色不好看，声音也冷了下来，“毕荫，这种事情不能用来开玩笑你知道吧？”
　　冯引疆认识毕荫的时候已经大四，心神早从学业转到工作上，要不是毕荫殷勤，他们也不会有交集。
　　“没跟您开玩笑。”毕荫手在桌子底下团成拳，语气艰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是omega，是beta。”
　　“你装omega骗人？”
　　“是。”
　　冯引疆没想到他还真敢承认，声音冰寒，“你信息素不是泯莲香？”
　　“不是，做了信息素养护项目，做出来的。”
　　冯引疆脸上表情越发难看，先前他们有段时间走得很近，甚至要到上.床的地步。当时毕荫死活不愿意，他以为毕荫比较传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毕荫作为beta，根本不敢跟他上.床。
　　毕荫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沉默着没说话，单薄的肩膀不自觉往内扣了些，他怕挨打。
　　良久，冯引疆咬着牙开口，“你真行。这事你跟多少人说过？”
　　“还没有说，目前就你跟我家里人知道。”
　　公民身份信息里会记录属性，无论进行什么样的信息素养护，都瞒不过家里人。
　　毕荫见他脸色真不好看，站起来，轻声道：“对不起。我先回去了，钱我会尽快还给您。”
　　“驴了我你就这么简单就想走？”冯引疆咬着牙，“坐下！”
　　毕荫脚步顿住，又回来坐下，“您说。”
　　冯引疆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以毕家二儿子身份跟我假扮情侣，应付我家里催婚。”
　　“好。”毕荫犹豫一下，“假扮多久？”
　　“一年到三年。”
　　“要假扮到什么程度？我是说，您打算跟我怎么假扮？”
　　“我提供住所，你住到我那边去，正好你也快被毕家赶出来了，我收留收留你，免得你蹲大街。”
　　“这样不合适。”毕荫小心翼翼，“要不钱我按规矩还您，假扮您男朋友算我给您赔罪。要是有什么相关活动，比如参加宴会、见家长等，我可以帮忙出席五六次，您看这样行么？”
　　“你数数假扮omega从我这里骗了多少好处，五六次就行了？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冯引疆站起来，居高临下，“下周日我家有个宴会，你跟我出席，弄砸你后果自负。”
　　毕荫顿了顿，“好。不过衣服配饰等可能要您出面租借，我那些可能不太适合那个场合。”
　　“现在穷到这个地步了？”
　　毕荫并不讳言，“我要卖掉一些衣物饰品用以还债。”
　　冯引疆冷笑一声，“我会给你租，下周记得准时。”
　　“好。”
　　冯引疆站起来要离开，毕荫忙跟着站起来。
　　冯引疆不耐烦，“跟着我干什么？”
　　毕荫实话实说，“我付不起饭钱。”
　　冯引疆又是一声冷笑，目光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将他面皮扒下来，丢下一句，“记我账上。”
　　毕荫见他走了，在包厢口停顿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
　　这个时间点，他爸应该也回家了，一家人都在家，他有些不太想回去，不知道怎么面对。
　　手环能源很充足，毕荫点开各大账户，一笔笔看别人给他转的账。
　　当月的，上月的，上年的……他一笔笔看过去，一直翻到三年前为止，私人大额转账从三年前开始。
　　这些账单中，毕荫还看到了他哥给他转的两次钱，一次是八万六千，一次是三万。
　　他弟也有一次，转了五万块。
　　都是两年前的事。
　　毕荫咬着后槽牙，无声骂了一句。
　　他清理了好一会，手指打开各类社交软件，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最后一次，他咬着牙在各社交软件上发布一则信息，称快毕业，想在这两个月内尽量把账清掉，请各位债权人尽快与他联系。
　　无论这些钱被谁拿了，现在都是毕荫的债，他必须理清这一切，尽快跟过去划清界限。
　　这一晚上，毕荫手环一直发出提示音，都是找他还钱的人，一百六十七条催款信息，都有聊天记录或者欠条，明晰欠款五十三万八千多块钱。
　　毕荫沉默地坐在桌子前统计欠债信息，食不知味。
　　他在包厢内坐了很久，晚上十一点多他才回家。
　　家里好几个房间亮着灯光，晚风轻拂，静谧安详，毕荫鼓起勇气进屋。
　　张姨出来看，站在门口看他，“二少，怎么回来得那么晚？饿不饿，我给你做个宵夜吧？”
　　“不饿，我刚吃了回来。”毕荫抬脚要回房间，走到楼梯边又改了主意，“张姨，今天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水果吗？我切个果盘。”
　　“今天的樱桃跟柑子都不错，我给你洗点。”
　　“我自己来，你去睡吧。”
　　毕荫回身从冰箱里拿出樱桃，用金丝边的骨瓷装好，又放了两个金黄色带着绿叶的柑子上去。
　　他端着上书房，敲了敲书房门，“爸。”
　　低沉的声音从厚重的门里透出来，“进。”
　　毕荫用肩膀推开门，小心道：“爸，我给您送点水果。”
　　毕念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毕家人身材都很高大，毕念毕霎是alpha，身高都有一八五以上，毕微也高挑清俊，个子超过一米八，只有毕荫身高一直停留在一米七几，容貌也仅仅是清秀，看着不像毕家人。
　　毕荫看向他爸，眼里有些紧张。
　　毕念抬头见他，问了声，“病好了？”
　　“好了，谢谢爸。”毕荫将水果放到书桌前，“爸，您吃水果。”
　　毕念点点头，再没说话。
　　毕荫站在原地踟蹰着，毕念已经低下头重新处理文件。
　　毕荫只好先离开，走到门边，他回头看他爸一眼，他爸坐在椅子上，连余光都没给他半分。
　　他以前跟他爸感情也不算太好，他爸从来没有无视他到这个地步。
　　毕荫有些心酸，在心里无声叹口气，开门回自己的房间。
　　他房间在二楼，他跟毕霎的房间都在二楼，兄弟俩斜对门。
　　毕荫下来的时候，能从毕霎门底下看见透出来的光。
　　毕荫在他弟门边顿了顿，转身推开自己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