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不傻。
　　教导主任亲自过来把他叫去办公室的事儿被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虽然不把什么校园风云人物的名号当一回事儿，但也很清楚学校里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
　　留言八卦一向是比流感传播还要迅速的东西，这么长一段时间，足以让很多人都知道他“出事”了。
　　但是大家都很体贴地没有问起。
　　尤其是江行野，能留下来等他到现在，还刚好就站在行政楼的出口处，就说明对方心知肚明，他刚刚是去干什么了。
　　林望越发怀疑江行野所谓的没考好只是个借口。
　　用来以退为进，安慰他的借口。
　　江行野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挑了挑眉，侧过头却是问他：“望哥，还去打球吗？”
　　眉眼间都是散漫又柔和的笑。
　　林望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当一个校霸如果决心温柔起来，估计真的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抗。
　　-
　　一群热血少年最后还是趁着夕阳落下的最后一个小时，在球场上发泄完了对坑爹试题的愤怒。
　　林望顶着一身汗回到家，冲了澡，把一整天的纷乱的坏情绪连同在一起，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在办公室被人提起父母的时候，林望想，今晚他可能又要失眠一整夜。
　　父母去世的三年来，他早已熟练掌握在人前再难过也可以将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的本领。
　　只不过这样的后果是，在夜深人静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反噬得更加厉害。
　　林望的父母都是中科院南城实验基地的工作人员，三年前丧生于实验室的一场意外爆炸事故。
　　灾难发生得太过突然，十三岁的林望永远想不到，那天晚上父母只是接到任务通知去加了一次班，就再也没能回来。
　　一千多天的日子里，只要是白天想起父母的时候，林望就无法避免地，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梦到爆炸的轰鸣声和火光滔天的场景。
　　但今天好像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被人喂了好大一口糖，所以心口那些盘旋着挥散不去的阴翳，就仿佛也随之被阳光逐散了。
　　林望最后在睡前，还收到了江行野的消息。
　　[A男朋友：好像忘记说了。]
　　[A男朋友：那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跟我说，让我下次把那个比我还帅的朋友带去给他看看，他也要送你糖。]
　　[A男朋友：我说恐怕不行，因为他只能吃我送的糖。]
　　[A男朋友：所以，望哥下次想吃糖的时候，只要告诉我一个人就行了。]
　　-
　　周末两天，严子禹都在跟林望实时播报论坛里竞猜帖的战况。
　　一中老师们改卷子的效率很高，一般周一早上第一节 周会课之后，就会把成绩排名张贴在教室门口的宣传墙上。
　　“小林！你现在超了江哥十票！这可是决定命运的十票！”
　　“糟了，江哥那边又追上来了，哎，不是我说，你们俩也真是，搞个投票还追得这么缠缠绵绵难分难解。”
　　林望：“……”
　　林望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看什么电影电视剧，他身边随处都是这种可以自导自演一场大戏的drama king。
　　连系统都跟着凑热闹。
　　周一一大早就在他脑海里敲锣打鼓放鞭炮，用平板无波的电子音尖叫呐喊：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年级第一谁拥有！】
　　像是在什么土味合集里进修过。
　　在成绩揭晓之前，林望先被语文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根据经验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林望想了一路这次的作文究竟有没有又写跑题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等进去之后，发现江行野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林望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更甚。
　　他悄悄递给江行野一个眼神。
　　寓意是待会儿被训就好好低头不要反抗。
　　他们语文老师是那种训人训着训着训累了，就会自己停下来，但如果有人顶嘴，那就完了。
　　能一直讲到火星撞地球。
　　江行野意会，偷偷在桌下伸出了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拇指，表示收到。
　　林望耳根热了热，没来得及把手撤开，语文老师已经一巴掌拍到了桌上。
　　林望心重重一跳。
　　果然，下一刻，语文老师开口道：“你们俩这次语文怎么回事？”
　　完了。
　　林望有些紧张。
　　上次刚擦线及格，也没见老师这么生气，这次不会连及格分都没考到吧。
　　勾住他小拇指的那根手指也不由得跟着绷住。
　　沉默三秒。
　　语文老师脸上忽然一扫刚刚的严肃神情，笑得和蔼可亲：“怎么都考这么好呀。”
　　林望：“……”
　　江行野：“……”
　　“林望，118，这次的作文分保住了，你看，你好好写还是能不偏题的。”
　　“江行野，115，虽然古诗词还是错了两个空，但好歹拿到一大半的分了，有进步，老师希望你下次能把分给拿全。”
　　“你们两个平时是最让我操心的，要能一直保持这次月考的状态，明年的高考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
　　人间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语文老师丝毫不觉自己刚刚戏弄学生的行为有多恶劣，话题一转，问道：
　　“对了，你俩还不知道这次考试的排名吧？”
　　话音这边落下，林望刚刚沉下去的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喏，年级大榜就在那儿，想看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看看了。”
　　一大张A4打印纸就放在办公桌上，压在两本必修课本下面。
　　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样，吸引人去靠近打开。
　　又会害怕相应的后果。
　　林望最后还是没忍住，视线落在A4纸顶端露出的一小部分。
　　第一名最开头的那个字。
　　是“江”。


第25章 他的星星
　　看见那个“江”字的时候，林望心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没关系。
　　反正都安排好了。
　　上主席台讲个话表个白也不是什么多大不了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只和江行野差了一分。
　　江行野的手指还勾在他的小拇指上，像被黏了502胶水一样解都解不开，林望只能被动地拉着他走了过去。
　　但离近了仔细一看，好像不太对劲。
　　第一名的确姓江，但却是一个叫“江云轩”的人。
　　……他们年级里还有这个人的吗？
　　林望有些茫然。
　　从高一入学到现在，第一和第二就只被他和江行野两个人包揽，从没有出现过第三个人的名字。
　　上次月考的第三名是林望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都到高二下学期这个阶段了，年级前十名差不多都固定下来，就是那几个人轮流打转，很少插入什么新鲜面孔，更不用提一来就空降第一。
　　这个江云轩又是谁。
　　林望抬眸看了江行野一眼，很小声地问：“是你们班的吗？”
　　江行野摇了摇头。
　　林望又仔细看了一眼。
　　……噢。
　　这是高一年级下学期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单。
　　他刚刚那么多悲壮的心理活动都是在干什么。
　　林望被自己傻到了。
　　大概看出他要去拿东西，江行野终于“开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指，顺势松了手。
　　林望把两本书拿开，在最下面翻出了高二年级前50名的成绩单。
　　刚刚才褪下去的紧张又反复横跳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过去。
　　——林望，年级排名1，班级排名1，总分706，数学150，语文118，英语145……
　　——江行野，年级排名2，班级排名1，总分705，数学150，语文115，英语144……
　　前期兜兜转转酝酿了太久情绪，突然看见真实成绩的时候，林望懵了两秒。
　　每一科他和江行野的分数相差都在三分以内，咬得很紧，最后还是他凭借语文的微弱优势，超了江行野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