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25)
过了一会儿,萧炎蛋疼地发现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活体生物没有理他——而此时此刻,萧衍已经拿过草稿本在上面演算起了一道新的感兴趣的题目,低着头完全没有再打算理萧炎的意思了。
第二天下午,萧末和萧祁亲自开车送萧衍到圣彼得小学拿他留在学校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本来对于萧家来说,还真没有什么东西好值得他们特地跑这一趟的,但是想了想觉得小孩子总该有一些自己珍惜的东西是大人注意不到的,萧末这才点了头,并且顺便自己也一屁股坐上了去圣彼得小学的车。
到了学校门口,在萧衍的要求下,萧末和萧祁老老实实地蹲在车子里等,看着大儿子撑着一把黑伞,背影虽然稚嫩依旧挺拔地迈着从容的步伐慢吞吞地走进校园,萧末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相比起萧炎那个百分百纯天然的熊孩子,萧衍这家伙还真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好像从来没见他生气,也没见他高兴过。
那张漂亮的小脸就像是被刀子一刀刀刻出来的石膏像模特,虽然精致,但是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毫无表情——虽然没养过儿子,但是自己好歹也是有过童年的萧末不由得叹息,一个小孩这样好像真的不太好。
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萧末不由得想起此时此刻和自己隔海相望的师父——那个对于他来说,几乎相当于父亲的老头。
萧末不是没想过要回香港去看一下他,至少,看一眼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跌打酒还够不够用,配街口王姨给的内调药的配方有没有搞丢,又或者,用新的身体亲自再给老头抓一副药……哪怕是这样也好。
可是到了临门一脚,萧末发现,他居然有些难以言喻的畏缩。
脑海中,师父他老人家站在聚光灯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灯光之下老人鬓生华发的模样,一次次地重复在他脑袋里翻来滚去地像是幻灯片似的不断闪烁。
……老头他应该会伤心的吧。
毕竟老子吃了他那么多年的米,连一毛钱伙食费都没交过就匆匆忙忙地翘辫子了。
原本进军金腰带的大喜事变成大衰事,简直不想想象第二天的报纸是怎么铺天盖地用夸张的标题报道这件事——媒体才不会管你当事人心情怎么样,他们只会在乎自己报纸的销量如何明天自己有没有饭吃。
外面的雨水像是永远都下不完似的拍打着车窗,烦躁地捏了捏耳垂,想到这几天自己跟两个便宜儿子斗智斗勇不知道有多累,萧末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拍了拍前面驾驶座上的萧祁,近乎于像是心血来潮似的说:“萧祁,我想到香港散散心。”
萧祁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坐在后座的黑发男人。
良久,这才用他习惯的那种面瘫脸说:“末爷,现在恐怕不行。”
“怎么?”萧末一愣。
就像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兑换巨额奖票结果人家告诉你先生不好意思这是上一期的号码时……那种瞬间泄气的心情。
“因为秦家那边搞的鬼,上周您……身体不太好的那段时间我们有批货在海关被扣了下来,虽然警方那边没有证据说那批货是我们萧家的,但是不知道姓秦的说了什么局子那边还在不死心地调查您,所以这几天的场子连带着也都不太安生——因为有案子在身上,您这种情况是暂时不能出关的。”
萧末愣了愣,最后长长地哦了一声,垂下眼不再说话。
“属下已经安排人去办这件事,等事情解决了,立刻会为末爷安排散心的事。”
“……恩?哦,好。”
车内随之陷入沉默。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后,车门重新被人从外面打开,抱着一个被飘雨弄湿了半边的箱子,萧衍满身寒气地坐进了车子里。
比预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些。
如果只是单纯的拿东西应该要不了那么久吧?
萧末扫了他便宜儿子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萧衍那张本来就很少有情绪的脸似乎比走的时候更加冰冷,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连带着萧衍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有被淋湿的痕迹。
萧末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萧衍放在脚下的箱子,箱子是纸制的,里面堆放了一些辅导书,书上都带着水滴,并且如果仔细看,隐隐约约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像是相册一角的东西被很小心地掩盖在辅导书的下方。
似乎感觉到了萧末的目光,萧衍抬脚将箱子往自己这边推了推,扬了扬下巴:“萧祁,开车。”
萧祁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发动车子。
当加长型的豪车缓缓在雨幕中前进,打从进了车就没有给萧末一个正眼的萧衍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萧末。
萧末:“……你……”
萧衍:“什么都不要问,闭嘴。”
萧末一愣,眨了眨眼,最后弱爆了地老老实实回答:“……哦。”
第21章
不过萧末就老实了这么一会儿。
回到家,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会儿,等到萧衍回了房,前脚刚关上门,后脚萧末就叫来了萧祁——萧衍不让他问,他自然不会再多问,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打算什么都不知道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听到萧末的吩咐,萧祁也只是最开始有些惊讶之后就立刻淡定下来,转身出了门。
这时客厅中又只剩下了萧末一个人,他独自依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了小半壶放在暖壶上热着的果茶吃了些点心,没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当萧末再一次要死不活地掀起眼皮子看墙上的挂钟想知道距离吃饭时间还要多久时,大门就再一次被人推开——
回来的人是萧祁,他看上去跑得急,头顶上还挂着一点朦朦胧胧的水珠。
萧末顺手递过去一块手帕,见萧祁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愣了愣,低下头这才发现这手帕是他之前捏在手心用来擦嘴边点心的碎屑用的,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唇角,黑发男人垂下眼正想就做这样作死到底地干脆收回手来——没想到在他前一秒,萧祁却淡淡地道了声谢,就将那块他用过的手帕接了过去。
看着萧祁淡定地低头用他擦过嘴说不定上面还有点心碎屑的手帕擦脸上的雨水,萧末一边面瘫着,一边在心里那叫个草泥马狂奔。
——此举一出,再说他俩没一腿,萧末自己都快不信了。
好在,萧祁就是萧祁,他天生就是为了人民服务来的,怎么可能让人民尴尬呢?于是在萧末憋不住地脸红之前,这个男人已经退后一步站到了跟萧末绝对恭敬足够疏远的位置,低下头,缓缓地将自己出去之后调查来的事情告诉萧末——
萧衍回到学校拿东西的时候,确确实实遇到了一点麻烦。
无非是小孩子喜欢的那套,比如孤立同学什么的。毕竟是萧炎打了人,偷东西那件事虽然班主任象征性地洗白了一下,但是介于萧家双生子已经决定转学,所以所谓的象征性洗白,也真的就是象征性地说了两句而已——现在依旧有不少人认为,那个丢了钢笔的孩子的东西是萧炎拿的,然后萧炎还恼羞成怒打伤了去让他认错的同学,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转学逃避罪名。
至于萧衍,本来长得好就招人侧目,平常他虽然冷漠但是架不住学习好女生们喜欢,所以其他的男生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是指不定有多少人暗搓搓地在后面等着抓他的小尾巴——这会儿萧炎闯了祸,作为跟萧炎顶着完完全全一样脸的萧衍,便一下子半推半就也就成众矢之的。
之前就说过了,孩子们的世界总是单纯的,他们的世界永远只有黑白两色。
那个王志熙周围的孩子,不仅仅是单纯跟随他的——早就说了,这种学校的学生的小团体永远是跟家庭背景有关系的,所以,这会儿跳出来煽风点火的,没少了秦朗手下那些高层的子女。
萧炎和萧衍的桌子被这些心怀恶意的同学搬到了走廊外面,萧衍的衣服也并不是被飘雨不小心弄湿的,而是他出去搬桌子的时候被雨淋湿的。
没湿得那么过分,只不过是因为有个人在他旁边帮忙打伞而已——那个人就是后来跟萧祁告状的路铭希小朋友,作为萧家兄弟的忠实脑残粉,小姑娘当时哭得厉害,所以她的手在哆嗦,以至于让她打把伞都没打稳。
“——她说,现在学校里都在传言,萧衍之所以次次考试都在年级第一,是因为他总是在考试之前让萧炎到老师办公室偷试卷,作弊得来的。”
“确定那些闹事的都是秦朗手上高层的孩子?”
“确定,路家的闺女不知道这件事,只是随便报了几个名字,属下想了下几乎都是数的上来的高层家的孩子。”
萧祁说完,飞快地抬起眼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始终一言不发的萧末,后者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那副微微蹙眉的模样看上去就知道,萧家老大是不高兴了的。
事实上,萧末是感觉有点不爽。
他从来没想到他们这辈的事情或者某些观念,居然还会影响到本来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们那里去——这不好,很不好。
话又说回来,这次萧衍也实在无辜躺枪得太严重了点,对于一个学霸来说,被人质疑成绩的真实性真是比什么都糟糕的一件事——虽然萧末这辈子没机会当学霸,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也会意淫一下(……)。
怪不得刚从学校走出来坐上车那会,萧衍看上去整个儿就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透着不爽的劲儿,这么看来,那箱子里的书之所以还没被淋湿,也只不过是因为放在书桌抽屉的最里面了吧,那些放在稍稍外面一些的被淋得看不懂的参考书,大概已经被他在整理的时候就放在箱子最底下遮盖了起来。
难怪老子看了一眼就把他看得满脸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