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温柔(24)
她只是觉得她的妈妈一点都不爱她。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患有乳腺癌……从我出生的那一年,就已经开始了。”
江离鹤同样赤脚蹲在她面前,一下一下给她轻拭眼泪:
“这不是你的错。”
她轻轻地安慰覃宣。
虽然江离鹤自己也知道,这种安慰,其实并没有效。
“所以她一次都没有跳过舞,她已经不能跳了,我活了多久,她就生病了多久,那么那时候我每一次问她我跳舞跳得好不好,她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我当时就应该扔了舞蹈鞋,好好陪着她。”
覃宣的妈妈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她的爸爸却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她的妈妈生下覃宣以后,就险少回家,所以覃宣从小锦衣玉食,自己却并没有钱,她的妈妈后来搬出去之后,覃宣一直以为她的过得很是滋润。
江离鹤心如刀绞。
听到后面,她甚至在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你当年究竟在做什么啊?
她不说你就不会问吗?
你爱她?那为什么是连她是单亲家庭都不知道?
难以言喻的自责宛如潮水,排山倒海一班翻搅着她的心。
“她不会想你那么做的,小宣,她一定很想说,你一直是她的骄傲。”
覃宣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了红晕。
她已经没法儿去管自己此刻在江离鹤眼里心里是怎样一种形象。
覃宣听着江离鹤轻声的安慰,感受着她的手指在她脸上缓缓的抚摸,她关切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自己。
作为独生子女,她没有兄弟姐妹,她的父亲,整天花天酒地,根本不会顾及自己还有个女儿,这么多的心事积压在覃宣心头,今天她必须说话,把一直以来的郁气请扫而空,她才能更有勇气去回忆,去坦然面对。
“我妈妈她……在两年半前去世了。”
覃宣吸了吸鼻子,眼里涌出更多的眼泪。
江离鹤的手掌已经完全被她的泪水浸湿,她开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碰着覃宣梨花带雨的脸庞。
“我曾经很恨她,我不想跟她联系,因为我觉得,我的家真的对不起我,可当看到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头发掉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我才明白……”
覃宣一直以来的记恨,对父母的怨念,其实都那么不堪一击。
太亲密的人,往往会把伤害放大,而忘了曾经更多关于爱的事情。
她的妈妈也曾抱过她,给她穿上花裙子,给她洗好舞蹈鞋,指正她不规则的动作,在她偷懒不想练腿的时候严厉地批评她。
所以覃宣记恨了她妈妈这么多年,在得知妈妈生育自己后患病的真相,她才会那么愧疚。
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愧疚,让她几乎不敢去回忆这些事情。
她根本不敢去回忆,她不想去体验至亲之人离开她的心情,所以她把自己封闭起来。
覃宣不是无法理解公孙沁,不是做不到共情,恰恰相反,她太能理会这种感觉了。
江离鹤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因为心疼。
因为她知道,就算覃宣可以演好这一段戏,她心里也必须蜕一层皮。
但她必须要让覃宣演好公孙沁。
这样,覃宣才能彻底走出来,真正强大起来。
哪怕覃宣会短暂地记恨她。
“她不会真的怨恨你的,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看到你一定会觉得很高兴,所以,你也要学着释怀。”
江离鹤的语气很轻,心痛很重。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
江离鹤难以启齿。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道歉,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离鹤手臂上的衬衫都湿透了,覃宣才慢慢平静下来。
覃宣站起身来,后背靠在墙上,准备离开。
江离鹤跟着站起来,她还没有穿上鞋,看起来只比覃宣高了一点点,她张开双臂,向前迈了一步。
“江老师。”
覃宣躲开她的怀抱,冷冷一声称呼打断了她的动作,遏制住了江离鹤试图抱住自己的动作。
“不合适。”
覃宣说不合适,是此情此景不合适?还是她们不合适?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但就在今晚,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江离鹤问道。
第25章 恍然不知
覃宣咬着下唇, 犹豫不决。
她的衣服有点脏了,还刚刚哭了一大通, 出来的时候没有洗澡,身上恐怕还粘着几根猫毛, 在家闷了一天, 身体的味道也不好闻。
但这都不是她拒绝江离鹤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她怕自己耽于她的怀抱, 不能自拔。
可江离鹤没有给她多少犹豫的回答,没有听到从覃宣嘴里吐出的拒绝的话, 就上前抱住了她。
覃宣下意识地屏息。
江离鹤颈间令人心动的香水味悄悄地围过来,覃宣放慢呼吸, 在闻到她的味道的那一刻便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有些麻木地感受着江离鹤的触碰。
她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由于覃宣的腰实在太细,她一只手臂几乎就把覃宣揽进了她的怀里。
覃宣小小地、不由自主往前跨了一小步,不敢再动,怕踩着她的脚。
江离鹤另一只手在覃宣的后背上,轻轻扑打着她的背。
覃宣近距离地看着江离鹤的侧面,她的头发染回了略带褐色的卷发, 正搭在她薄而挺的肩上, 从这个角度,她还能看到衬衫纽扣解开后不加掩饰的锁骨,她不能再看了。
江离鹤没有放开她, 覃宣并不敢接触她,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在江离鹤怀抱里无法言说的心安与眷恋。
她为了她跳了云桥,也不知道她的腰伤怎么样了,她穿着高跟鞋走了急匆匆的赶回来,都没有换鞋就来找自己了,应该也没有休息,没有喝水吃饭。
覃宣抬起右手,搭在江离鹤左肩上。
她暂时不想想那么多了。
这一方薄瘦的左肩膀,是她这么久来最想倚靠的地方。
就靠一下。
衬衫很薄,她的手带着热度,感受到了江离鹤衬衫下的身体微微一抖。
江离鹤眉目一弯,浓密纤长的睫毛也跟着一抖,她的手放开了覃宣的腰,没有再抚她的背,退后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几乎亲密无间到拉开了整整一步,那些萦绕在她们之间温暖缠绵的气息也没有了。
“!”
覃宣心里有一瞬间的不满。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那一动作,太像要把她推开了……
“……”
江离鹤今晚有一点点的失控,她没有去看覃宣,也就没有看到覃宣欲言又止有点不舍的表情。
“好了,你回房去拿剧本,我在这里等你,等一会儿我演陛下与公主,跟你对戏。”
“好。”覃宣快步走了。
等她一走,江离鹤从容徒然消失不见,她两道秀眉蹙起,像是在忍着什么难言的疼痛。
江离鹤缓慢地走到舞蹈室里助理小岑准备的立柜旁,取出一套她尺码大小的舞蹈服与浅粉色的薄底舞蹈鞋,她扶着柜子,坐到一旁黑色皮质椅上,轻叹一声:
“老了。”
是的,她做云桥远没有覃宣看起来那么从容潇洒。
实际上,她做得很勉强。
这么多年的自律和坚持没有让她的水平退步,可并不代表她的身体不会向她叫嚣抗议。
之前她担心覃宣的状态,害怕她不够时间调整,所以她没有热身就做了云桥,是她托大了,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今非昔比,要做这样难度大的舞蹈动作,看来还需要慎重考虑。
为了今后的生活,不能再做了。
江离鹤坐在椅子上,两手轻轻揉着腰,沉默地接受着她在一年一年变老的事实。
覃宣飞快地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洗脸,整理头发,拿出剧本,出了门。
而后,她又折返回来,涂了一大块眼霜。
无名指涂着眼霜,随着眼霜的化开,似乎她的好心情也悄悄爬起来,仿佛之前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部烟消云散,以为自己迈不过去的巨大困难也只是纸老虎罢了,她一边涂一边轻哼起了歌。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就是三轮学所做的动漫插曲,也是那一天江离鹤拉给她听的小提琴曲,此时略带忧伤的音调被她哼地轻快了不少。
涂完眼霜后,覃宣把剧本拿在手里,打开门,翻身做了一个云桥。
她的身体轻盈无比,做一个云桥轻而易举,落地之后,她已经在门外了,覃宣心满意足,却迎面撞上了李辞导演。
李辞导演正从覃宣门口的走廊里经过,被覃宣轻轻碰了一下之后,他诧异地看着一脸轻快的覃宣。
“状态调整不错啊小覃。”
覃宣的表情瞬间梗住:“……”
“你是真舞姬啊小覃,平时出门都用的空翻?”
说道这里,李辞导演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这是怎样一位英姿飒爽武功高强的演员?
“不,今天是个例外……”
李辞导演哦了一声,又瞥见覃宣手上的剧本:“你这是去哪里?”
覃宣斟酌了一下:“我打算让江老师指点一下我的不足之处。”
“哈哈哈,可以!”李辞导演咧开嘴,笑得很大声:“她早该指点你了,快去吧。”
“好。李导再见。”
覃宣迅速走了。
李辞走到了电梯口,就看见了自己急急忙忙坐电梯上来玩着手机的侄女。
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精力都这么旺盛?
“叔叔晚上好。”
李沉黛敷衍地问了一声好。
“你这是去哪里?”
“我去找覃姐啊!叔叔,您不要给她压力了,剧组的进步再适当等一等她吧!”
李辞导演撇了撇嘴:“我觉得不用。”
“她现在状态还可以。”
“您见过她了?”李沉黛这才终于正眼看了一下她这位叔叔。
“对。”李辞导演说得不紧不慢,似乎刻意卖关子。
“覃姐她去哪里了?”
“跟人看剧本去了,你别忙活了,你帮不上忙。”
李沉黛大惊失色:“什么?!覃姐在哪里!”
“楼东舞蹈室。”
没听到李辞导演下一句让她不要去导演的话,李沉黛早已愤怒地出去了。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拉着覃宣看剧本。
覃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目光触及坐在椅子上的江离鹤,记忆深处她的样子突然跟现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