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87)
“拔剑吧。”来者又道。
“您是不杀不拿武器的人吗？”他握剑的掌心里都是冷汗，手微微有些发抖。
“不..如果是你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那您怎么不直接动手？”
“年轻人，你受伤了，如果我先动手的话，你怕是连拔剑机会都没有，南宫毕竟曾是我大燕第一的名门世家，所以我也不想看到你像条野狗一般无声无息地死掉...我会给你最后的尊严。”对方目露怜悯地道。
“那真是...多谢了！”说话间他出其不意地矮身，猛地抽出佩剑，如流星般狠狠刺向对方。
“去死吧！”他暴喝着，挥出了他平生最漂亮的一剑。
风势忽然大了起来，一片落叶从他的眼前落下，他手中的剑却滞留在半空中，再也无法挥动半寸。
一柄银枪生生贯穿了他的胸膛。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修罗王么...”他惨笑了一下，“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练就的枪法啊？”
“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抽出银枪，鲜血四溅，他轰然到地。
而她，不再停留，朝着不远处的火光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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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岚歌命行动不便的杨忠和薛梓楠继续留在昭兰殿保护慕容泠，自己则带着一队侍卫直奔养心殿。
当她赶到的时候，雕栏玉栋均化作火的巨龙，随着风势疯狂旋舞，眼睁着很快连成一片火海。她随手抓住一名正在泼水的侍卫，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皇上何在？！”
那侍卫的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他双膝一软，跪在她的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属下无能...皇...皇上怕是还困在殿内...”
她被巨大的惊痛击中，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欲晕倒，眼前无情的火光和混乱的场面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场火——
琉璃瓦激烈地爆裂开来，各色的瓦片如冰雹般满天纷飞，顷刻间炸伤数十人，到处都是惨嚎，人们争先恐后地滚爬着逃离火场，不敢靠近。
当时的她被景帝紧紧拦抱着，除了痛不欲生地对着烈火冲天的东宫徒劳无功地哭喊，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在她最悲伤绝望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的时候，是那个人奋不顾身地冲进去为她救出了儿子。
可是现在——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强烈的恐惧和孤独感刹那间包围了她，惶惶四顾，皆是一张张陌生脸孔，这世间还有谁能如她的呆子一般不顾一切地救她于水火？
难道她真的无法挽救自己儿子葬身火海的命运吗？
她将指甲死死嵌进了掌心，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上前夺过身侧一名侍卫手中拎着的一桶水，吃力地举过头顶将自己浇透。此时正是暮春的黎明，寒气依旧逼人，冰凉的水瞬间使她一个激灵，本就柔弱的身子更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周围的宫人全都惊骇的望着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瞅准了一个由爆炸产生的缺口，便咬紧牙关冲了进去。
“娘娘？！娘娘！！！”身后传来疯狂的呼喊，但她全都置若罔闻，如忘却生死般将自己置身于近乎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不能一辈子都做一个总是被旁人保护，指望被旁人解救的女人。
也不能再奢望她的呆子会出现在她的身旁。
这一次，她决定将自己变成呆子，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
殿内到处都是火，浓烟滚滚，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被烧焦的殿柱不断地倒塌下来，头顶上传来一声声爆裂的巨响，连带着瓦片和碎屑砸落下来。她的手臂被烧伤了，绝美的脸颊也被划伤了，但她仿若无知觉般地只知道拼命喊着彦儿，才不过几声便被呛得猛烈咳嗽，双眸也被烟火熏得生疼通红。
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模糊，她找不到她的彦儿，但火苗却蹿得越来越烈，处处都是火舌，火柱，飞舞，吐动，癫狂地好像随时都会将她扑噬殆尽。在她走进回廊的时候，猛地一声异响，侧前方摇摇欲坠的柱架突然朝着同样摇摇欲坠的她轰然倒伏下来。
可此时的她不曾防备也再没有气力躲避，除了悲从中来地望着那仿佛地狱来的业火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忽然间，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带着她的身子避开了迎面袭来的万千火蛇。
然后一双温凉的掌心蒙住了她的眼睛，仿佛可以为她遮去世间所有灼痛。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可不知为什么，泪水却开始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是你...”
明明不过一瞬间，可她却已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
“你很失望罢...对不起...我明明一点也不想麻烦你的...你明明也不该回来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肩头全然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明明想努力咬住唇不让泪水继续流，可还是像个少女一样泣不成声。
可身后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没有移开蒙住她眼睛的手掌。
只是很沉默地一手捂着她的眼睛，一手搂着她的腰，安静又别扭地保持这个姿势。
直到她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淌在她的脖颈里....
“呆子...？”她浑身一颤，忍不住抬起手，按住了身后之人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
可只一下，便感到那人的掌心一动，竟迅速抽离了。
她怔了怔，刚想转身，忽然身上睡穴被人一点，她身子晃了晃，便彻底晕倒在身后之人的怀中。
“一直以来...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剩下的就请交给我罢。”
黑衣人痛惜地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血渍，又轻柔地抚平了她的发，低喃道，“你就好好睡罢..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
做完这一切，她就把她交给了自己身旁一直站着的女子。
那竟是冷岚歌坤宁宫里的年长宫娥——文莲。
“快带她离开，好好照顾她，但不可提及我。”她命令道。
文莲静静看着两人，张了张唇似乎欲言又止，但她最终还是低首回道，“是，主上。”
黑衣人又深深地凝视冷岚歌片刻，便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朝殿内深处冲去。
☆、68.帝王家
昭兰殿，庭院内。
梨树下，一名皎洁如美玉般的黄衫少女正双手合十，俏立于风中。
“泠公主，您好歹稍微歇息一会罢...不然身子会撑不住的。”薛梓楠对着她柔声劝道。
“不，我要为皇上母后祈福，直到他们平安。”慕容泠轻声道。
“风大了，我看公主还是先进殿吧，相信皇上和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公主无需太过担忧，还是先顾好自己要紧。”杨忠撑着拐杖也劝道，不过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目光里却充满了焦急焦虑之色，最后不禁又低声叹道，“唉，都怪我这条腿伤的不是时候...”
“杨大哥你别这么说..”薛梓楠转眸关切地道，话到一半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她陡然拔刀大喝道，“什么人在那？！”
杨忠闻言也猛地拔刃顺着薛梓楠的方向戒备地望去。
只见一抹绯红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杨忠瞳仁猛烈的一缩，对着这名红衣女子喃喃唤道，“师娘...？”
“小忠...”女子艰难喘息着，眼神有些涣散，身子看起来也摇摇欲坠的，朝前走的每一步都好像如负万千铅石。
“师娘！”杨忠听到这声‘小忠’再不犹豫，忙一瘸一拐的迎上去，伸臂扶住她，“您...您这是怎么了？”
“快...快...”女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盯着他，脸上却突然涌起大片难以形容的痛苦。
“快什么？”杨忠不解地望着她。
“快杀了我！”女子忽然凄厉地喊道。
杨忠一愣，而在下一瞬，一道妖异的紫光从女子眸中一闪而过，女子从袖中猛地抽出一把匕首。
“杨大哥小心！”薛梓楠大骇，忙扑上前抱着杨忠一起避开那道锋利的寒光。
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等他们再抬眼时，只见梨树下的慕容泠还来不及低呼一声便被女子像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她没有再管倒地难起的杨忠和薛梓楠，而是带着慕容泠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 切换个场景 =============================
恍惚间，我感到师父背起了我，硬是冲出寝殿。
我们刚跨出寝殿，便闻背后一声巨响，整座大殿竟都垮塌了下来，烟尘弥漫。
皇帝不知是被我先前推到在地痛醒的，还是被这声巨响惊醒的，当我吃力地撑起仿佛随时都会闭上的眼皮时，正好对上他惊惧万分的眼睛。
“这里怎么会...你...你们...”
他瘫坐在地上，畏然地望着到处蔓延着的火舌，惊愕地看着慕容盈，接着又看到了师父和我，登时将拳头攥紧紧了起来，脸上流露出了强烈的敌意。
而慕容盈的表情我却形容不出，她只是呆呆盯着师父脸颊上的疤痕，却什么话都没说。
是师父咳嗽着开口，率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寂，“快跟我走，有什么出去再说。”
我看见慕容盈不自然地咬了下唇，但还是扶起皇帝，跟在师父身后。
原路已无法再走回。师父带着我们向着另一边走去。
一路上，师父总是冲在最前面，挥舞着银枪替我们硬生生地从火海里开辟道路。待逃出生天的时候，她脸上的疤痕都已开裂了，鲜血淋漓，又焦土满面，形□□罗。唯独她的那双琥珀浅眸依旧澄明清澈，仿佛保留着她在这个世间仅存的最后一丝神采。
踏出养心殿的时候，天空将明未明，清晨灰蒙蒙的雾霭像浅色的小蛇一般涌入皇宫。
师父吃力地将我放下，呼吸艰难地朝我们三人问道，“你们...都没事罢？”
我摇摇欲坠地站着，望着这个样子的师父，心里突然没来由地难过了起来。
